唐惜骑在矮墙上写作业,她咬着铅笔把作业一丝不苟地折叠好放在破旧的书包里,“我只帮你这一次,不想再被欺负,你就要学会反手,不要奢望他们会良心发现。”
“他们会更严重的打我。”小小的杨仁子说。
唐惜站在矮墙上,以至于杨仁子要仰头看她,小小的女孩子却有无穷的力量,“那又怎么样,别人打我一次,我就要见一次打他一次,打到他不敢欺负我为止。”
这才是唐惜,欺负她的人很多,她欺负的人也很多。
起码在杨仁子的记忆里,唐惜是张狂的,在他们年龄段的孩子里十分有威望,是不敢轻易招惹的对象。以至于唐惜带着叶静秋离开双城很长时间,这群孩子才从唐惜已经离开的事实中醒过来,仍旧缩手缩脚放不开。
她走得不光彩,为什么还要回来?难道真的像她口中说的,攀附上程绍祖,做有钱人家的儿媳妇?
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是唐惜改变了,还是只是他记忆中的唐惜没变。
这座院子坐北朝南,虽然和程家一样是两层小洋楼,可还保留着从祖辈留下来的木门瓦房,重新装修过古色古香。孔胜邦从父辈受了影响,认为木是根本,家里要有木才能兴旺。
行李箱放在沙发旁,五婶满心疑惑还是给唐惜端了热茶。
上次来,众人夹道欢迎、握着手嘘寒问暖,这次来,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个人,唐惜反而更自在,她真是穷日子过惯了,享不起福。
赵访梅是孔绍宗的母亲,她穿着昂贵的貂皮大衣,喜滋滋地从门外进来,进门就问老太太回来没有,五婶说已经回来了。赵访梅赶快把身上的大衣卸下来,嘱咐五婶收好,“赶快帮我放起来,别被老太太看到,看到又该生气了。”
“好的。”五婶看赵访梅只顾着要出客厅,她赶快叫住,“家里来了客人。”
“谁啊!”赵访梅四十多岁的年龄,一张脸上涂着粉仍旧遮不住的暗黄脸色,她往这边走几步,看到坐在纯黑色真皮沙发里的人,吃惊地问,“唐惜?你什么时候来双城的。”
“舅妈。”唐惜站起来问好,“来了两天了。”
“绍宗呢?怎么没听绍宗说要回来。”赵访梅边说边往这边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终于想到疑惑地问唐惜,“你怎么叫我舅妈?”
“唐唐。”老太太换了套黑色金丝绒面的棉花棉衣,头发稀疏挽成发髻,从老房子里走出来,笑呵呵地说,“我算着时间,小杨应该把你接来了。”
“让您费心了。”唐惜走过来搀扶住老太太,两个人并排往正厅走。
赵访梅的脸色变了变,她眼睛看着唐惜,话却是问老太太,“奶奶,她是您接过来的?”
“对啊,你们都忙,我就找个人陪着我。”老太太拉着唐惜坐下,话对赵访梅说,“盛邦和文霖快回来了吧,你看看饭做好没有,他们忙了一天,别让他们饿着肚子。”
赵访梅知道老太太在故意岔开话不让她问唐惜,只是这莫名其妙的,老太太怎么像是护着那个唐惜。满心疑惑往厨房走去,心里嘀咕:这不是儿子的女朋友吗,怎么叫自己舅妈,而且叫老太太太姥姥,叫太姥姥的只有一个人……
五点多时间,孔胜邦和孔文霖父子两个一起从外面回来,他们边走边说话,早有眼力见的佣人在门口迎接着,接过包和衣物。
孔胜邦将近八十的年龄,头发已经稀疏,肚腩还不算大,天蓝色的衬衣枣红色的领带,看起来却是六七十岁的外貌,并未见明显的老态。走在旁边的孔文霖今年是五十岁的整年龄,头发也不算茂盛,和普通成功商人没什么大的区别,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领带,和孔胜邦长得极像,尤其是耷拉着的虚肿眼袋。
都是外甥似舅,不知道程绍祖到这个年龄,会不会也头发稀疏。唐惜忍不住想,想了觉得现在的精短乌黑短发的程绍祖,秃顶了的模样挺喜感。
“差不多可以吃饭了。”赵访梅抖着手上的水珠,从厨房里出来。
孔文霖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脚随着孔胜邦往客厅里走,迈过门槛,看到坐在偏厅里的人。他肿胀的眼睛突然瞪大,像是见到鬼了般惊恐的表情。
唐惜站起来,笑吟吟地叫,“舅舅。”又叫另外一个僵硬着表情的人,“外公。”
孔胜邦倒是没有说什么,淡淡地看了她两眼出门去给老太太问好去了。孔文霖却没自家老爹的好风度,他一双精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唐惜,阴婺地瞪着她,寒着声音带着颤抖,表示情绪的激动,“你怎么在这里?”上次把唐惜赶走,又把孔绍宗关了几天,以为已经解决了这个麻烦,没想到今天又出现在家里,这让孔文霖稳重的表情出现裂纹。
厌恶、惊慌,还有害怕。这是通过孔文霖的表情,唐惜看出来的情绪。
唐惜觉得自己真是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可是怎么办呢,她很享受别人看到她时的害怕表情,这让她神清气爽。唐惜心情极好地回答,“太姥姥请我住进家里,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实在抱歉。”
正说着太姥姥,已经在孔胜邦的搀扶下走过来,和和气气地说,“人都回来了,吃饭吧。”
太姥姥坐在桌子的顶端主位置,这是孔家多年的习惯,左手边是孔胜邦,右边是孔文霖夫妇,唐惜是客人理应坐在最后。可落座时,太姥姥却让唐惜坐在旁边,也就是孔文霖的位置。
赵访梅不甘不愿地挪位置,张口要抱怨,被孔文霖拦住,嘀嘀咕咕道,“奶奶为什么护着她。”
太姥姥不管财不管事,却是家里最有权威的,这是信奉“仁义礼智信”为家训的孔家的家规,所以唐惜住进来,就算其他人诸多不愿,还是不会违背老人家的话。
而唐惜很喜欢,这些人讨厌她,又不得不忍耐着的无可奈何表情。
第二十天
吃过饭,赵访梅不愿呆在屋里,孔胜邦和孔文霖去了房间,唐惜猜测,他们要说的话题应该是关于她的。无外乎,她怎么回来了?有什么目的?怎么把她赶走?
“太姥姥呢?”唐惜左右无聊,这才发现太姥姥已经不在厅里。
“天寒,她老人家在佛堂。”五婶答。
在老太太房间的右边是没有住人的,通过关着的门窗看到里面亮着的昏暗灯泡。唐惜轻轻推开门,木板门吱呀往两边去,老太太年龄大却板板整整地跪在地上的蒲团上,手里握着串佛珠,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
唐惜知道打扰了老人家要退出来,太姥姥却叫住她,“唐唐,你过来。”
唐惜走过去立在旁边,太姥姥轻轻地拍了拍另外一张蒲团,示意唐惜跪下来。
唐惜站着没有动,“我不信这个。”
老太太继续跪着,她轻轻地叹口气,“你们年轻人总说不信鬼神信自己,那么因果福报呢?相信吗?”
唐惜看了看太姥姥发白的头发,她屈膝跪在蒲团上,腰板挺直,一丝不苟的样子。如果能让这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她什么都信。
太姥姥闭着眼睛又是一阵嘀嘀咕咕的说词,表情严肃虔诚。唐惜干巴巴地跪着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就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保佑我完成心愿尽快扳倒这一家人,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城市……
突然一只瘦干的手搭在唐惜的手臂上,用了点力气地抓着她,唐惜被吓了一跳,倒不是害怕鬼神,只是害怕旁边高寿的老人家,像是知道她此刻心里所想,不得不说是心虚的。
太姥姥像是没有看到唐惜惊慌失措的表情,她费力地站起来,唠家常般的语气问她,“你求了什么事情?”
“锦绣前程和如意郎君。”唐惜心里愧疚地对佛像道歉。
太姥姥坐在凳子上,她笑呵呵地听着,“你是女孩子不必太过要强,累着自己。绍祖和绍宗都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两个都是优秀的好孩子,他们比较着,绍祖各方面更胜一筹。你与绍祖在一起,他定不会亏待你。”
唐惜有些傻眼,“您不反对我和程绍祖谈恋爱?我刚和孔绍宗分手呢。”
“你们分开定是有不合适的地方。”老太太还是笑着,“你知道我求了什么事吗?”
“子贤孙孝人丁兴旺,家事亨通。”
太姥姥慢慢地摇头,“他们各自有本事能保住自己不用我日日夜夜祈祷,我祷告是人力所不能及,回天乏术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唐惜摇头,心里已经清楚。
“你妈妈葬在哪里?等天好了带去我看看。”太姥姥徐口气,别有深意地说,“你妈妈苦了一辈子,养大你不容易,如果能看到你成家定是很欣慰的。唐惜,你要记得你妈的好,知道感恩,不要辜负她的心意,好好生活才是。”
太姥姥提了叶静秋,又说了叶静秋和唐惜的母女情,无外乎是想让唐惜有所顾忌,做事情不要太狠绝留些余地。
原来最心如明镜的,还是这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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