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并不严肃,然而态度十分决绝。
他突然觉得想笑:“好啊,我算明白了,你要分就——”
“你到底明白什么啊?”她叹气,扯住他的手,“所以我只是想请求你,不要让这件事曝光,因为我想继续和你在一起。”
不止是一天两天,而是很久。
烈火烹油的爱情只能燃烧一时,而她贪心的想要更多,所以必须选择细水长流。
明明被压抑的并不是他一人,她甚至在承受着更多,然而什么都习惯性地埋藏在了心里——或者这一点两人都没资格指责对方,毕竟对于自己咄咄逼人的态度,难道可以否认说,不是因为急切的想要确定和固定什么吗?林今桅沉默地将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
从交往以来——如果这能算是交往的话,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拥抱。无论因为任何事情产生争执,或是情不自禁的时候,都会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是被他用来唯一确定二人关系的依据,只有这时,他才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存在,并且没有拒绝自己。能让像刺猬尖锐或者水蛇圆滑的她像小猫崽似的温顺,已经足够他确认一些东西。
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可以抓住幸福,而不是再次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一切消失之彻底,仿佛原本就只是海市蜃楼。
怕极了会再次失去,必须要反复确认。
“林今桅……那怎么样?”
“又怎么了?!”他必须用粗暴的语气来掩饰自己不稳的气息。
“答应我这个请求吧?”
他望见她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光,像天上的繁星破碎之后掉落了进去。
根本就是犯规,是开挂!怎么可能拒绝得了这个样子的她?!这个家伙肯定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故意……!
他咬牙切齿:“知道了!”
还想说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手电筒光照到了眼睛,林今桅不悦地眯起眼睛,反手将莫卿挡到自己身后。听到下面传来保安的叱喝:“谁?在干嘛呢?站着别动!”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往教学楼跑。
傻子才听他的站着不动!学校规定,除高三晚自习和住校生外,七点过后无批示一概不准逗留校内,抓到了直接记过。那不算什么,可让人抓到林今桅和莫卿半夜三更校园幽会,就一切都完蛋了!
保安本在看电视,突然一个学生跑来说钥匙扔在了教室忘拿。他只好陪那学生一起去拿钥匙,谁料刚走到教学楼下面,那学生突然说有人,他用手电筒一照果然如此,拔腿就去追违纪者。
然而跑到楼上,他气喘吁吁看一圈毫无收获,拿着手电筒乱照:“出来!哪个年级的?瞅着有点面熟,快出来!”
林今桅和莫卿蹲在教室里面的门板后,努力蜷缩身体,避免被手电筒照到。所幸两人正好站在莫卿班级外面,她迅速掏钥匙开了班上的门,且门锁是自动锁,不容易被拆穿。
莫卿被他脱下外套蒙住了头,实在不行也不会被人看到她。只是发生在那顷刻间的事情,他的举动令她无言以对。
她在黑暗里握住他的手,仰起头,闭着眼睛吻上了他的嘴唇。是陌生的体验,想起来也只是两个人的嘴唇碰触在一起罢了,而内心却在瞬间兵荒马乱,恍如暴雨砸乱了平静的一池春水。
在日后的无数个岁月里,莫卿总在深夜里莫名醒来,闭着眼睛,仔细倾听着空气里寂寞流淌的安静,窗外的风声远得仿佛穿越了数亿个光年而来,并不存在于相同的世界。
她总是会想起那一个夜晚,两人躲在教室门后拥吻。
像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甚至已经不是温存不是缱绻,带着最原始的毫无遮掩的欲望。他的手臂充满力量,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仿佛松手就会失去。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样胆大妄为,带着近乎放纵的恣意,做着人生中最疯狂的事情!明明保安的脚步就隔着一道门板,手电筒的光束从窗外不时照射进来。
也许该说,会默认这段感情发展的自己早就已经疯了。从认识到自己爱上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离开了宽敞的道路,开始踩着悬崖边冒险。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崖下白浪翻腾,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怒吼声,提醒她,倘若掉下去,就会尸骨无存。
不是没有过犹豫,甚至已经想好如何妥善退回去,然而又舍不得。没有更多花里胡哨的理由,只是简单的舍不得。这世上有那么多赌徒,即便知道沉溺下去会有身无分文的危险,可是他们依旧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前仆后继。
保安在走廊里逡巡一会儿,终于离开。而莫卿和林今桅仍旧蜷缩在黑暗角落里拥抱着,连续不断地接吻。
如果当时能再清醒一点,大概就可以看出一些明而显之的兆头了吧?
那是上天早有预示,注定只能在黑暗中爆发的不恰当的激情。
然而当时谁也没想这种事,结束了冗长的吻后,两人沉默地继续抱着。莫卿披着他的外套昏昏欲睡,靠在他怀里打起呵欠。
——如果能够一直的、永远的这样下去,能有多好。
林今桅轻轻地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心中突兀升起了绝望的感觉,出现得莫名所以,令他一瞬间心慌恐惧。
莫卿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他突然用力过度地握紧,抬眼望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别骗我,别扔下我,别背叛我,否则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他的声音弱得像幻觉,以一种示弱的态度威胁着。
莫卿沉默许久,才反过手来握住他冰凉的、有着薄薄一层茧的手。
回去时已是深夜,林父和安雯去了外地,夏续房间的门紧锁着,透不出一丝灯光,猜想也是先睡了。莫卿松一口气,和林今桅各自回自己房间休息。
难得清闲,周六她和林今桅去了郊外鲜少游客的植物园,周末更是无所事事。她坐在床上看书,拿过响起来的手机。
“妈。”
“还有多久放寒假?”却不给她回答的时间,便自顾自说下去,“放假了就马上回来,寒假生意好,摊子那里只有我和你叔叔顾不过来,一个不留神又不知道会走了多少生意……知道吗?”
“嗯,我知道。”
那边很快地挂断了,整个电话不足一分钟,只有再次催促她回去帮忙守菜市场摊子的话。每一次都这样,母亲不会问她的学业或生活,不会管她的身体或想法,随口的叮嘱都没有。当她询问母亲身体状况时,也只会得到随口应付的一句话,电话便极快挂断。
似乎不需要更多的来往,彼此最好陌生得没有多余关系。
确实大家都为生活所迫,然而为什么从来都不愿给自己另找一条出路?
她正出神,听到声音便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夏续。他的语气小心翼翼:“你不高兴?怎么了?”
“没有啊。”她笑,“倒是你,找我有事?”
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林今桅的鬼喊鬼叫:“莫卿快给我死过来!”
莫卿懒得理他,认真地等夏续回答,然而到底身体本能驱使着她下床穿拖鞋。望着她的动作,夏续沉默两秒,摇头:“没事。”
他会让一切的事都没有办法发生,所有那些自己所厌恶痛恨的事情,和人。
然而林今桅有事。
午饭时,客厅电话响起来。林今桅少爷派头十足,伸筷子去夹鸡腿,踹莫卿一脚:“你去。”
夏续面不改色,缓慢而用力地咀嚼着嘴里的白米饭。
有些人会理所当然的认为米饭无味,但若耐心品尝,口腔里分泌出的唾液淀粉酶能催化米饭中的淀粉分解为麦芽糖,就能吃出甜味。
就像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本来单独列出,是没有太大联系的,然而一旦被组合到一起,就会产生令人意外的效果。
莫卿接了电话之后恭敬地应了几声,随即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再开口,似乎是争辩了几句,然而最终只能暂且屈服地挂断电话。她深呼吸一口气,走回饭桌旁,看还在大快朵颐的林今桅:“林今桅,你下午没事吧?”
“没事啊,”他咽下食物,抬眼瞥着她笑,“你想约我——”
“下午去学校,教务处找你。”
林今桅的表情十分疑惑,甚至还在脑补,莫卿难道死脑筋终于转过来,今天想找个借口把自己叫出去约会?
下午真切地站到学校教务处办公室里时,林今桅才收起了自己满脑子不切实际的遐想。他恢复了以往的痞子样,身体斜靠在墙上,吊起眼角,勾着嘲讽的笑意,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蔑视着坐在那里吸烟的中年男人。
办公室里除了他俩,还站着莫卿,以及作为当事人或证明人的其余两名男同学和保安。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主任一直厌恶林今桅,此时皱紧眉头,将烟按灭,“难不成大家吃饱了撑的就喜欢陷害你?你面子真大。”
林今桅嗤笑一声,双手环抱着,扭头望窗台上的盆栽。
被无视的主任顿觉自己面子受损,怒道:“林今桅,你还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你这学还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