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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城雪重 (蓝白条背心)


徐卿之说不了话,只能冲冯婶儿无奈地笑笑,端起一大碗药一口气灌了下去。徐世淮今天又给他添了两味药,苦的很。徐卿之皱了皱眉,刚想去找点糖果蜜饯什么的,就听人说林鸿文来了。
林鸿文进门先是给徐世淮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徐大夫。徐世淮虽然对他这三年没有来往有些微词,但见他态度恭敬,又拿着礼盒,也不便说些什么,只道,“卿之这一病,都把你连累了,这么忙你还来看他。”
“不碍事,如今伙计多,我也不费什么事儿”,林鸿文笑着递上礼盒,“买了两罐茶叶,还有两盒西点,您别嫌弃。”
“这洋人的点心,郑云还有你冯婶儿他们都念叨了好几回了”,徐世淮接过礼盒说,“这下可遂了他们的愿了。”
林鸿文又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给徐世淮,“之前听卿之说您这两年看东西总有些不清楚,今天路过英国人的商行看见了这个,应该能派上用处。”
徐世淮打开一看,是副眼镜,不禁慨叹道,“你这孩子,想得真是周到,我这就进屋戴上试试去。”
林鸿文跟医馆里的人挨个寒暄了几句之后,才在徐卿之旁边坐下。看了眼桌上空了的药碗,又四下瞅了瞅,见其他人都忙着,才从兜里掏出长方形的小纸盒。徐卿之见他进门之后,左一件右一件的忙活,觉得很是好玩。于是伸手插.进林鸿文另一个衣兜,想看看他是不是还藏了东西。林鸿文没理会他,反而做贼似的打开小纸盒,小声说道,“我跟瑞士人买的巧克力,你刚吃完药,嘴里苦,吃点吧。”
徐卿之笑着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巧克力不是很甜,很好的缓解了中药的苦涩。林鸿文把剩下的收起来,塞进徐卿之的口袋里,低声说,“别让他们看见,不够分的。”
徐卿之点点头,林鸿文正了正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过年之前就好好在家养病吧,商行没什么事儿,贺贵他们也挺消停,你好好养病,过完年再来。”
徐卿之说不出话来,只好继续点头。林鸿文看他一脸病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心里也有些难受,“说起来,你这嗓子还是两年前冬天,为囤货操心上火伤的,这次又是因为纺织厂,两次都是为了替商行办事,这种事说什么都不能再有第三次了。”徐卿之静静地听着,想劝林鸿文宽心些,却讲不出声,最后只能拍了拍林鸿文手背,让他放心。
林鸿文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年前其实事情很多,往年四个人都忙得昏天暗地,更何况今年少了周时英和徐卿之。两三个月的时间里,林鸿文又瘦了一些,原本合身的裤子,如今腰都松了。但是没办法,徐卿之病成那样,就算他不介意来帮忙,林鸿文也介意。
好容易挨到腊月二十九,理好了账,发完了花红,何穆手下的人又来报,说姚顺昌请了警察署长吃饭。林鸿文疲惫地叹了口气说,“他们有动静了。”
“可是这场仗是日本人赢了啊”,何穆费解地说道,“他们不是应该去巴结日本人才对么?”
“日本人是赢了,但是哈尔滨这地方,还是俄国人势力比较大”,林鸿文说,“就算贺贵想巴结日本人,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巴结。以前茹婷也说过,贺贵不直接和日本人联系,都是让底下的人联系。她说那人三十岁上下,我想这个人一定是贺贵的亲信,不然他不会放心把这么隐秘的事交给他。”

☆、66.第六十六章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林鸿文说,“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上吊也得喘口气,就算他们想怎么样,估计也得等过完年的。”
何穆一想也是,大过年的都猫在家里,想使坏都找不着人。林鸿文又道,“明天我就不过来了,你们早点打烊,回家过年。”
何穆点头说好,然后问道,“你要不要去我那儿守岁,我多做几道菜。”
林鸿文想了想说,“行,我晚上过去找你。”
何穆揶揄地看着他说,“白天你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茹婷”,林鸿文大大方方地说道,“一会儿我挑些布料,明天一起给她送去。”
“我看你也给她赎身算了”,何穆说,“又不是没钱,干嘛让她在那儿待着呢。”
“还不到时候”,林鸿文说,“不管赎不赎身,我都不会亏待她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何穆说。
林鸿文是第二天下午去的醉胭脂,茹婷见他来高兴坏了,拉着他说,“我还以为你年前太忙来不了了。”
林鸿文笑笑说,“昨天都忙活完了,今天就来看看你,买了些东西,你挑喜欢的用,不喜欢的就送人。”
“你送的我都喜欢”,茹婷开心地说,忽地又站住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你是不是又瘦了,是累的吗,你们老板怎么这么抠搜,就不能多请几个人吗?”
林鸿文心里哭笑不得,嘴上只能说,“还好,年前有些忙,过年的时候多吃几顿就胖回来了。”
茹婷拉着他进屋,林鸿文瞧见她右手袖口露出一小截白布,便问她怎么了,茹婷心烦地说,“还不是那几个日本人。”
“日本人?”林鸿文心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日本人?”
茹婷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还不就是贺贵认识的那几个,前两天他们又过来了,酒量本来就不怎么样,还喝得那么多。喝着喝着就耍起酒疯来,把酒瓶摔碎了,瓷片崩得到处都是,我也被划到了。”
“这种人多来几次,恐怕整个醉胭脂都得给砸了”,林鸿文怜惜地看着茹婷,“疼不疼?”
“不碍事”,茹婷说,“就是划了挺长的一道儿,看着骇人,其实并没有多深,过两天就好了。说起来,这几个人也有一阵子没来了,我还以为打仗打的,他们都跑了,谁知道昨天又领来了。”
“领来了?”林鸿文装作不经意的问。
“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贺贵有个手下,带那些日本人来过两次”,茹婷小声说着,“这回还是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贺贵的人?”林鸿文好奇地问,“贺贵告诉你的?”
“怎么可能”,茹婷说,“他既然让个面生的手下来,摆明了不想让人知道。但是呢,他逃不过我这双金睛火眼。”
林鸿文乐了,伸手微微抬起茹婷的下巴说,“我瞧瞧我瞧瞧,这是在哪儿练的。”
茹婷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我跟你说,我这看人的本事不输你们这些生意人,你到底听不听?”
“听,听”,林鸿文老老实实地坐好看着她。
“有一回,我送贺贵到门口,那天他的马车也正好停在门口。他一撩帘子,我看里面还坐着一个人。当时我还觉得奇怪,这人既然能跟他平起平坐,按说应该也是达官贵人什么的,可是他怎么可能让一个达官贵人在马车里等他呢?”茹婷蹙着眉讲道,“那人坐的太往里,门口灯笼的光找不到他的脸,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记得贺贵撩开帘子的时候,他正坐在里面转他的扳指。后来帘子放下,我听贺贵问他,‘事情都办完了?’他说,‘都办完了。’”
“你连他长相都没看清,之后还能认出他来?”林鸿文问道。
“虽然那天看不见他的脸,但我认得他的扳指和声音啊”,茹婷说。
“扳指有何特别之处吗?”
“要说特别,也不是很特别。醉胭脂这里喜欢戴、戴得起扳指的客人本来也没多少,戴的大多都是玉扳指。他那扳指是红色的,后来他又来的时候,我仔细瞧过,应该是玛瑙的。”茹婷讲完又琢磨道,“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挺奇怪的。如果他真是贺贵的亲信,怎么从来没在贺贵身边见过他。”
林鸿文笑笑说,“他手下的人那么多,各自分管一块也正常。跟前跟后的,只管跟前跟后,其余的,就算是亲信,也不见得要让别人看出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看来这个人就是只管帮他巴结日本人的”,茹婷笑道,“这人其貌不扬,总是笑眯眯的,但也确实有本事,他会说日本话呢。我听那些日本人好像叫他乔桑,不知道他是不是乔?”
“也许吧”,林鸿文说,“我对日本话是一窍不通,对了,我看看你的手。”
林鸿文小心翼翼把茹婷的袖子拉起来一些仔细看着,茹婷看他为自己担心,欣喜之余宽慰道,“都说了不碍事。”林鸿文不放心似的又把她的手翻过来,掌心向上,想看看手臂内侧伤到没有,却忽然愣住了。
茹婷手腕内侧靠近手掌的地方,有一颗小米粒大小的痣。林鸿文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田嫂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在耳边回响。
“她是大眼睛,双眼皮很窄,笑起来左边有个酒窝,对了,她右手手腕内侧有颗小米粒大小的痣。”
林鸿文抬头木然地看着茹婷的脸,茹婷让他看乐了,笑着问,“你看我做什么,都跟你说了没事了。”
林鸿文看着那个浅浅的梨涡愣了好久,才微微垂着眼眸说,“没看什么,就是觉得你今天很好看。”
“怎么?我之前不好看吗?”茹婷佯装生气地问。
“好看,都好看”,林鸿文再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伸手碰了碰茹婷头上的金累丝嵌蓝宝石的发簪道,“这簪子很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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