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里琚在寒风中哆嗦得愈加厉害,难不成自己又说错话了?
可是他……有说错什么吗?
剧连将解忧护到身后,这才询问来人,“阁下识得剑姬?”
那人缓缓点头,“主请三位过去。”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身就走,衣袍被夜风拂起,猎猎有声。
“走。”剧连握住解忧冰凉的小手,“勿惧。”
解忧摇头,“忧不惧,彼义士称剑姬为主,自是服剑姬之义,大义之人,岂会难解忧区区一幼女?”
剧连点头赞许,他虽觉得剑姬狡诈如狐,但可以看出那女人也未必有什么大恶之心——不过,总之还是对她十分反感,若不是解忧坚持要来赴约,他更希望直接进入咸阳城,劝阻越之於下一步行事。
绮里琚见先前那人离他们很远,压低声叹息:“堂堂男儿,竟称一女子为‘主’?”
“勿多言。”解忧拧了眉头。
带路的人忽然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在夜色中如同搜捕猎物的雄鹰。
绮里琚立时闷声,只恨不能长出一百张嘴来说,方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但那人的目光只是掠过绮里琚,随即落在了解忧身上,“幼女所着乃赵服,岂赵人耶?”
“然。”解忧抬眸,冷静镇定的目光与他对了个正着,“阁下何人也?”
那人冷哼了一声,对于解忧的态度又似欣赏,又似不屑,“司马尚。”
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咬牙切齿,仿佛要吐出口中飞入的尘沙,难道这名字是令人深深厌弃的东西么?
解忧在记忆里仔细地搜索了一下,沉声猜测,“……李牧副将?”
“……!”那人愣在了当地,月光映出他圆睁的眼,极度的震惊在内流淌。
他记得剑姬告诉过他,最需在意的是那名剑侠,其次则是他身边带着的古灵精怪的小医女,至于那名士子,手无缚鸡之力,全然不必在意。
可现在这个小医女,她知道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李将军已殁?”解忧趁着他惊讶之际反应迟钝,立刻换了称谓。
“然。”那人的声音微哑,十分沉痛。
史载,赵王听信郭开谗言,杀大将李牧,废去副将司马尚,解忧从没有想到,这一切竟来得这么快。
不过也说得过去,若是李牧未死,想来王翦也不敢一转过年就大张旗鼓地出兵攻打赵国都城邯郸。
“司马副将如何来到此处?如何结识剑姬?”剧连自然知道赵国大将李牧,对于他的副将,虽然没听过,但戒备好歹少了一些。
“……建寅月初,予夺副将之职,率精锐奔走阳翟,前路微茫,后有追截,本欲追李将军于地下,恰遇柳下著,以言开解我等,故奉其为主。”司马尚一一答来,想起当日之境,仍是忍不住叹息。
解忧仰头,低声笑笑,“剑姬所言甚是,郭开未死,何劳卿等俱为亡魂?”
不过说起来,这位副将大人逃出赵国的时候,竟将精锐一道拐走了?那可是一个军队的灵魂所在,看来赵会灭亡,一点也不奇怪了。
“郭开?果是郭开!”司马尚一手按着剑柄,一手紧紧捏着拳,“乃今方知,败于跳梁小丑之手!将军在天有灵,亦当不忿!”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解忧抿唇,眉梢微挑,“李将军虽为小人所害,非死国事,然可当《国殇》。”
“忧有一言,可为李将军仇,如何?”解忧眸子微闪。
司马尚取下佩剑,双手握住剑鞘,向解忧深深一揖,“愿闻其详。”
解忧刚想说出郭开将于明岁搬取资财,见剧连就在身旁,面不改色地改口,“忧将谋诸剑姬,副将勿忧,静候时机是也。”
第三十九章 非命
更新时间2015-11-4 20:02:46 字数:2072
ps:“非命”是墨家思想,指意否定儒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思想。
剑姬设宴的地方是一座小山头,与其说是山寨,还不如说是一处山村,除了青壮年实在太多了一些以外,这里同普通的村子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山头的月色比别处更好,当真有了几分绮里琚所说的“夜色如昼”的意味。
剑姬直接将几条长几设在了露天,一旁还燃着篝火,简直就是野餐。
那个绯衣如火的女子立在正中,四周的篝火将她艳丽的面容映得焕发,那一身红衣似乎同周围的火焰熔成了一道,要将整个清冷的夜空烧着。
司马尚独自上前向她耳语了几句,剑姬点点头,向着剧连等人走来,“果然来了。”
“柳下著。”剧连盯着面前妖冶的女子,那一双顾盼流转的眸子实在太像狡诈的狐类。
“唤我剑姬便好。”剑姬摆摆手,宽大的袖子随风扬起,遮过她的面庞,将面色衬得莹白如美玉。
解忧偏了偏头,塞上天寒,剑姬穿着这么单薄的衣裳,不会觉得冷么?
而且剑姬是齐国人,自幼长于临海之地,应当会怕冷的才对……
解忧这里离题万里地想着,绮里琚已经被邀到一旁席上去了。
剑姬虽然对绮里琚这个迂腐书生看不上眼,但她之前本打算跟着绮里琚混入咸阳,为司马尚等人刺探此次李牧被害的实情,路上这几日觉得绮里琚为人不坏,因此没有告知司马尚他们,绮里琚乃是个不折不扣的秦人。
否则以那些精锐之师的愤慨,估计当场就能将绮里琚大卸八块。
绮里琚对于这里的美酒玉杯很满意,浑然不知自己身处险地,一杯一杯喝得得意洋洋。
剧连带着解忧远远坐在边缘,席上弥漫着浓郁的悲痛气息,一旁的篝火熊熊,更将这样的氛围渲染得悲壮非常。
“两位似有忧虞。”剑姬手中把着一只青铜酒爵,踱着步子走进,天生一段媚骨显露无疑。
“剑姬姐姐。”解忧站起身,抬眸看她。
剑姬笑意更甚,她从未听过有人唤她作“姐姐”,或者说,这个时候的女孩子很少会唤年长的女子作“姐姐”,但不知怎么,听她这么唤着,竟是这般动听。
相较于解忧的热情,剧连则显得十分冷淡,只顾着一个人喝闷酒,连头都不曾抬过。
解忧知道剧连现在相当地郁闷。
剧连之前几年一直都在秦地,与那个越之於在政见上虽然相左得厉害,但于木甲工艺上又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之前因他在秦地,因此越之於上书秦王之后便沉寂了下去,没再着手研制机关巨弩,不想剧连这次一回楚地,越之於便立刻向秦王献上机关弩。
不得不让人怀疑,越之於之前早已暗中造出了机关弩,只是趁着此次剧连离开秦地,无人再来碍手碍脚,立刻捡着了机会,伺机而动。
不能不令人胆寒。
而这次越之於献上机关弩之后,立刻受到重用,被迎入咸阳城中,这回他正是春风得意时,再要劝他放手,谈何容易?
虽然解忧也劝过他,若是真的劝不成,那就伺机杀了越之於,她敢打包票,定会成功的。
但剧连与越之於除了政见当真是样样谈得来,除却此,毕竟大家都是墨家子弟,岂能为了这种事情自相残杀?
“令兄似有愁肠?”剑姬斜斜倚在解忧面前的几上,爵中清酒倾洒出来,顺着她的面颊滴落,洇湿了她襟前火红的衣裳。
解忧抬眸,“兄忧天下也。剑姬出身柳下氏,想必听闻子墨子所谓‘兼爱’、‘非攻’、‘明鬼’、‘非命’?”
“然。”剑姬脸上漾起极美的笑容,眉梢一挑之间,如山花粲然绽放,“族老喋喋烦矣,著甚厌之。然子墨子世间奇人也,著生年晚矣,恨不能一见。”
“不恨故人吾不见,当恨古人不见吾狂尔。”解忧敛眸淡笑,她于不经意间,却可以弥补这千古一恨了。
她能见到一些人,诸如秦王等等,却和剑姬一般,无法见到墨子等人——不过,该知足了,她并不应该祈求太多东西。
“著有一惑,存之经年,医女能解乎?”剑姬勾起唇笑,朱唇如同上过胭脂一般,但看酒水倾落,依然没有晕开一点,想来是她天生丽质如此。
“何也?解忧愿闻之。”
“医女方才言,子墨子以为‘明鬼’,敬鬼神,然子墨子又云‘非命’,不信于天命,何也?”剑姬敛眉。
一会儿说要相信鬼神的存在,一会儿又说命运是人通过努力能够改变的,真是令人费解。
解忧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微低,带着丝丝沙哑,听起来使人很舒服,“忧为医者,尝收治一患儿,患儿病殁,兄沉劝慰忧曰:‘医有所能为,有所不能为,此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也。’,忧以为,尽人事,所谓‘非命’,听天命,所谓‘明鬼’。”
“非命”和“明鬼”并不冲突,只是剑姬将他们放错了顺序。
人不应该放弃努力,但在事实在不能为的时候,也要相信天命的存在,如此才不至于入了心魔。
剑姬低下头,那双顾盼流转的眸子总算消停了下来,掩得深深的,不知在思索什么事情,良久才向着解忧叹息,“……著有一事,不知该信天命乎?尽人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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