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真是有些不懂事的吧,只是一向不太爱言谈,便藏了拙,如今一旦多说了些话,果然就把这缺陷显露了出来。
她觉得抱歉,便似是有些补偿心态似的和他说起自己,“我母亲也是去世的很早,她很会弹钢琴,年轻时拿过不少的奖项,却只是做了个音乐老师,她那时总是对我说,让我长大要做个钢琴家呢,可我却没遗传到她的天分,也欠了些刻苦,所以……”她说着,别过头去看辛鹏,然后有些不太自在似的安慰道:“其实,只要咱们现在过得开心,父母在另一边也会欣慰的,你说是不是?”
辛鹏对着她笑了笑,点头,镜片后边的眼睛晶亮亮地看着她,乔希忽然发现,之前倒没觉得,这个样貌只是尚算斯文清秀的男孩儿,竟有双很漂亮的眼睛,而且这双眼睛还和纪晚泽有几分相似,有同样长长的睫毛和同样融融的暖意。
她别开视线,望向黑乎乎的窗口和偶尔一闪而过的,被速度拉出弧线的灯光,窗子里依稀能看见他们两个身影模糊的映像,身边的那个男孩儿抱着她的电脑包正襟危坐,仿佛在低头沉思,她一下就想起,纪晚泽说的,以后有空会陪她搭地铁,她便颓自想象着,眯起眼来,把玻璃映像里那个低头沉思的男孩儿,替换成纪晚泽该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从地铁站出来,往着学校方向走去,辛鹏仍然给乔希提着电脑走在她的身边,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远远指着校门口的护校河,兴致盎然地说起,他上大二那一年,跟同学在这玩的时候,有个人是怎么不小心掉下去,又是怎么拼命喊救命,结果站起来,水不过才是及腰深,惹得大伙都是笑。
“乔老师,您以前知道这水有多深么?”辛鹏问,却发现乔希的视线越过护校河的小桥,落到了对面一个女孩儿的身上,女孩儿也在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着,边走边讲电话,脸上有一种要哭似的表情。
“您的学生么?”辛鹏问,记得前一日曾在办公室里见过这个女孩儿。
“新闻专业的,我大一时教过她,她哥哥和我先生是同学。”乔希随口解释道,两边的人都往校门口的桥上走着,几乎是同时到了桥头。
杜乐淘专心地打着电话,并没有看到已经走到她身边的乔希。
“纪晚泽,你不要这样说……”她语气里几乎带着哭腔说道,抬眼看路的时候,不经意看见,近在咫尺的乔希,不禁猛然一噤,举着手机愣在了那里。
“淘淘,你下午放学之后,咱们在咖啡厅见,到时再说吧,你先去上课。”纪晚泽听见那边忽然没了声音,在电话另一端建议道,不料他才说完,就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了那熟悉的清婉的声音,“乐淘,今天这么早啊。”
纪晚泽心口猛地一窒,还不待反应,下一秒电话已经被掐断。
他在车里呆愣了会儿,才开门下车,把在外边抽烟的小李招呼过来道:“把车开到地库去吧。”
杜乐淘慌忙把手机藏进了口袋,结结巴巴地跟乔希打招呼,心里惴惴的,不知乔希是不是听见了她刚才在电话里喊过纪晚泽的名字,却又从对方的神情看不出端倪,她慌乱地想要找个话题,一时不知从何而起,最后语无伦次地指着辛鹏道:“那个,那个,我……是不是给你倒过茶?你是汉服社的?咱们社团活动时见过?”
辛鹏似是有些疑惑,微微一挑眉梢,便笑了,“你说的是那次你们汉服社跟古琴社的联谊吧,我被古琴社的学弟喊去凑过热闹。”
杜乐淘忙不迭便点头,她本也是无话找话,此情此景下不知怎么面对乔希,辛鹏这样一说,立即就做恍然大悟状说:“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弹琴弹得真不错。”
辛鹏谦逊地笑笑,“没有,只是略学过一点儿。”
乔希听了却有些惊奇,问辛鹏道:“你还会弹古琴么?”
“小时候学过,后来家里……家里情况变了些,也就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学下去了,进了大学没太正式参加过社团,但是有关系很好的学弟在社团里,跟他们玩过几次,就又拾起来些。”辛鹏淡淡说道,然后看了看一边似是在听他说话,却又明显带着抹无措惊慌的杜乐淘。
“你是汉服社的么?”辛鹏问道。
“啊……是,不过最近不太参加活动了。”杜乐淘说,眼看到了教学楼跟办公楼的分道处,如释重负般呼口气道:“乔老师,这位弹古琴的师兄,那……我上课,先走了。”
看着杜乐淘逃一般地朝着教学楼跑去,辛鹏不禁有些失笑,转回头对乔希说:“乔老师对学生很严厉么?这小丫头看着有些怕您似的。”
乔希收回目光,露出丝淡淡的笑容,不在意地说道:“是吧,我对学生挺严格的,应该是个严厉的老师。”
辛鹏笑起来,不信地摇头,“可我怎么一直听说,乔老师是中文系里最好脾气的老师呢。”
乔希抿了下唇,脸上的笑意缓缓收了回去,然后歪过头去看着辛鹏说:“你知道凌老以前教我们时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辛鹏一愣,有些傻乎乎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明白乔希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只是感觉乔希脚下的步伐好像忽然加快了些,他连忙跟上去,便听见乔希说道:“凌老那时在我们不服管束时,总爱说,‘我是好脾气,但不代表我没脾气’”。
☆、第34章 以往情深
下课的铃声才刚一响,杜乐淘就跟阵风似的冲出了教室,一路跑出学校,搭上车,直奔她跟纪晚泽常去的那家咖啡厅。
到了咖啡厅的门口,她才稳了下步子,匀了几次气息,迈步走了进去。
纪晚泽在包厢里正在打电话,听着好像是跟公司的某个高管发着什么脾气,“所有的事都是我来做,那你们技术部是不是可以全都回家了?现在怕担不起责任,发薪水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拿得起那份钱么?”
杜乐淘咬了咬嘴唇,悄无声息地坐下,端起桌上的柠檬水,慢慢喝着,静静等着纪晚泽打电话。
她偶尔也见过纪晚泽发脾气的样子,当然从来不是对她,所以,她从不怕他,可是,此时此刻,看着他对着电话不留情面的样子,心里顿时涌起阵阵惊惶和畏惧,有一种寒浸浸的凉意,铺头盖脸地覆盖了全身。
纪晚泽挂了电话,闭目深吸了几口气,拿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水,才把目光投向了杜乐淘,他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躲避,却从转过来的一刹,便已经柔和了起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却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噤了半晌,还是纪晚泽开口道:“早上咱们打电话的时候,你看见乔希了?”
杜乐淘愣怔了下,点头,“在学校门口遇到的。”说完,又唯恐纪晚泽深究什么,忙又补了一句,“我一看见乔老师就立即挂了电话,她不知道我是打给你的。”
纪晚泽看着杜乐淘这样陪着小心的表情,心里微微一阵刺痛。
那样不可一世的小丫头,学点儿三脚猫的跆拳道,就敢在异国他乡的街头,追着抢匪满街跑,听见自己的告白,唑着牙根,斜吊着眼睛不屑一顾地对他撇嘴,让他自重的姑娘,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自己若说是对乔希有愧,可又何尝对得起她呢?
这份不能见光的感情,终是把她磨成了这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模样。
他看着这样的她,却不得不艰涩地再次开口,重复着他在短信和电话里跟她说过的话,“淘淘,咱们结束吧。”
“可是,纪晚泽,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上次见面咱们不还是好好的么?是乔老师知道什么了吗?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杜乐淘努力忍着眼泪,哽咽着问道。
“淘淘,都是我的错,我……我原本以为,或早或晚,我总有一天能真的和你在一起,可是……现在我知道我做不到了,所以,不能在这么拖着你。”
“为什么?怎么就做不到了?我知道你不会跟乔老师离婚,但是,乔老师不是并不爱你么?她为什么要在这没有爱的婚姻里埋葬自己一辈子?纪晚泽,我有耐心,我不着急,我相信我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的。”杜乐淘急切地说道,双手死死地抓紧着纪晚泽的手腕,不肯松开。
她抓的那样紧,几乎勒住了他手腕上的动脉,让他的手指一涨一涨地发疼,他却也不忍心躲开她,只任由她握着,惨淡地笑了下,垂了眼睑,再不敢看她的表情,缓缓开口道:“淘淘,婚姻不是你想的,和我曾经以为的那个样子,不是一纸证书宣告了两个人的合法身份,然后证书一撕,两个人就再无干系。我和乔希,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被捆绑在一起,都该对当初自己的决定负责,也对我们组建的这个家庭负责,它不是儿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不是能够任何时候,随便就翻云覆雨的事情,乔希不是那样的人,而我……既然娶了她,就不能辜负她。”
杜乐淘眨着眼睛,终于把眼里的水汽眨成了顺着脸颊滑落的眼泪,“你是说,乔老师就认定了你,就算不爱你,也要跟你过一辈子了,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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