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是什么改变了他,也很明白是什么让他迷茫。
所以,她最后要堂堂正正地跟他告别,从此无关风月,她和他只是陌路人。
“梅先生。”祝久安收回视线,正视梅廷均,强调,“梁品贞一直在我心里,我随时都能跟她说话,她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不希望被打扰。”
她不会去梅家,更不会再见那些人,否则有些伤口永远都结不了痂。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尊重你的。”
梅廷均强烈地感受到祝久安的拒绝,她对梅家没兴趣,对他拥有的财富不屑一顾,假如可以的话,她连血缘都不想跟他有关系。
她的性格跟他和梁品贞都不像,比他们洒脱,也比他们坚强……比起他年轻时的懦弱,他确实没有资格当她的父亲。
终究,他和她的父女缘分太浅了。
当初她说他“永远只有一个女儿”时,大概就注定他们此生成不了父女的。
(3)
“段总,最新消息,澳门维京斯赌场八月二十日的监控发现了那个人,他现在可能还在澳门。”
那天祝久安亲吻他的额头离开,他就像陷入了梦境无法自拔,是严续的这通电话将他拉回现实,提醒着他还有挂念的事要做。
翌日,他以出差为名赶往澳门,确定那个人已经回国,第一次感觉寻找十多年的人变得可以接近,他片刻都等不得了。他入住赌场的酒店,在那个人出现的地方蹲点,时刻准备着见到他,亲口问他,她现在哪里?
只要找到她,这么多年他的执念才会消失,或许他还能过上正常自由的生活。
自从四月份那个人在缅甸边境靠近云南的赌场出现,考虑到那个人有可能变成职业赌徒,他通过中介重金委托特殊团体帮忙注意道上赌场的客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回应了,让他觉得那些钱花得非常值得。
然而,现实总是给人一点点希望的甜头,随后就会将人打入更加黑暗的绝望深渊,所有的前功在瞬间尽弃了。
他在澳门守株待兔近半个月,那个人都没有再出现,只查到他入住酒店登记的假名。除了他眉角的十字疤痕和他的鹰钩鼻,可能他所有的资料都改变了,甚至更换国籍和姓名,所以不怕回国被通缉。
他无法在澳门停留太长时间,即使工作可以通过严续远程操作,但严续无法代替他成为准新郎。因为他和梅南嘉的婚期越来越近,梅南嘉对他长时间的出差抱怨情绪严重,梅廷均和他父母不断电话向他施加压力,让他暂时放下工作,专心当准新郎:为婚礼准备的多套定制礼服需要他试装修整;段梅两家邀请观礼的宾客名单需要他和梅南嘉亲自拟定;配合唐洛德的档期空出时间拍摄婚纱照;梅南嘉期待的蜜月旅行地希望跟他商量;段梅合资成立的医器公司的揭牌仪式需要他负责……他想象得到,结婚以后,他的时间更加不可能让他做主,他的人生会被身边的人以各种名义干涉安排的。
在回航的飞机上,段赫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挫败,逃避的念头就冒了出来,希望这次航班永远落不了地,让他在空中多飘一会儿,给他多点时间收拾心情。
兴致而去,败兴而归。
未来数十年,他的寻人之旅是不是会一直重复这样的徒劳无功呢?
他赌上全部的人生规划和他拥有的一切,会不会永远找不到她呢?
也许老天爷有一天会垂怜他,同情他碌碌无为地寻找一生,终于愿意给他确切的结果,比如她早就不在人世……他接受得了他的一生如此被她扭曲糟蹋吗?
值得吗?
为了她值得吗?
段赫濯难受地捂着眼睛,陷入座位的身体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绷紧了下巴弧线,极力忍耐着失望带来的茫然和空虚。
他害怕这样的坚持和执念,到最后会变成求而不得的痛恨。
因为过去,放弃了现在和未来,到底值得吗?
为什么他无法像祝久安那样放下呢?
久安……久安……心底忍不住唤着她的名字,希望可以缓解纠结的感觉,让自己放松下来。
只是儿时那段几乎摧毁他人生三观的黑暗历史,给他带来了无限屈辱,如同紧箍咒一样控制着他,他越想挣扎被钳制得越紧,各种黑暗负面的东西就会淹没他,让他的执念变得更加顽固。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当初那个给他套紧箍咒的人,只有她才能解除他的执念,摆正自己被扭曲的心态。
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他纯粹放不下那个她呢?
因为他太清楚了,在他逃走之后,她的命运可能变得多悲惨……他痛快自己当时的无能,假如他多点力量和出息,是不是就能带走她?
即使当时不愿意承认,其实也明白她为他做了很多,可他一直在怨恨她,到最后连对她说声“谢谢”的机会都有……无法原谅自己曾经那样懦弱,他想找到她,或许想要证明自己也有能力拯救她了。
可惜,他现在明明连自己都无法拯救了。
他开始质疑自己,一直拘泥于过去无法摆脱,放弃真正的渴望和安宁,如果她看见的话,肯定会像小时候一样给他大巴掌,用各种斯巴达的方式,让他瞧清现实吧?
现实是什么?
对他来说,钱能解决所有问题,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是现实。
他看得清的现实:他放不下那个她,也放不下祝久安。
无法接受现实,便无法心甘情愿。
欲望太多,能力太少,无论怎么做,他连自己的心都摆不平,仿佛陷入沼泽,越想摆脱就陷得越深,快要窒息了。
他就是这样糟糕又扭曲的个性,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舍弃不了,活该变得如此纠结吧?
到底他能放下什么?
(4)
段赫濯母亲甄敏飞去纽约,为了说服著名华裔摄影师唐洛德掌镜,在纽约周旋了许久,从唐洛德手中拿到十月四日到十月十日的档期,婚礼前近一周的时间就留给她和段赫濯拍摄婚纱照。
贺佩芝母女非常满意甄敏对婚事的上心,在段赫濯忙着出差工作时,她们三人就聚在一起讨论婚纱照的拍摄地。甄敏建议去欧洲拍摄,比如复古风情的罗马、蓝色浪漫的爱琴海、水城威尼斯等等。而贺佩芝对海岛情有独钟,比如热门的马尔代夫、粉色沙滩的巴哈马或者热带风情浓郁的汤加王国,蜜月就可以顺便去有太平洋珍珠美称的斐济了。
不过考虑到梅南嘉大病初愈的身体状况,根本吃不消过度的舟车劳顿,于是海外拍摄计划全部取消,贺佩芝和甄敏商量着就近拍摄,由唐洛德掌镜,梅南嘉和段赫濯入境,就算市井小巷也能拍出好莱坞大片的感觉。
梅南嘉提出一个对她意义重大的拍摄地——梅利综合医院,她想将此作为婚纱照的第一拍摄地。贺佩芝和甄敏觉得医院阴气太重容易犯冲,有些忌讳,犹豫再三。
医院对梅南嘉来说,那是重生的地方,亦是她见证段赫濯对她深情的地方,在她的坚持下,贺佩芝和甄敏就同意了,提前在医院做了些清场的工作。
摄影师唐洛德提前一天从纽约带拍摄团队过来,在医院选好拍摄点,十月四日正式为梅南嘉和段赫濯拍摄婚纱照。
当天,贺其薇和工作人员带着一堆礼服,早早地陪梅南嘉来医院做准备,当初见证生死的特需病房焕然一新,布置成临时的化妆室。
“其薇,再回到这里,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做梦一样。”
梅南嘉穿着贺佩芝从巴黎定制的婚纱,看着镜中病气渐消的自己,在化妆师巧手妆点下,面如桃花泛着红润的春光,满脸的幸福藏也藏不住。
“不是做梦,是美梦成真了。”贺其薇细心地给她整理裙摆,想起当初在这里,梅南嘉因为祝久安要死要活地闹腾就觉得好笑,段赫濯向来拎得清,而她总是患得患失,“这么美的准新娘,待会儿段赫濯一见,保证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呢!”
解颐虽然也拎得清,但他好像接受不了现实,最近躲到酒吧混日子,把解领气得够呛。前几天解颐在酒吧喝醉了,解领根本不想理他,就打电话让她去接他回家。
“其薇,解颐变成现在这样,我这个做大哥的很惭愧,希望你多包容他一点。”解领在电话中的口气,明显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们俩的事,我现在做不了主也勉强不了。但你和解颐毕竟是青梅竹马,以后的事,你们自己商量决定吧。”
解领对两家联姻的松口,让她面对解颐时压力少了很多,醉酒的解颐却抱着她哭,将她当梅南嘉诉衷情,她一路辛苦地将他拖出酒吧,结果遇到送客人来酒吧消遣的凌云川。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要笑不笑的脸看得她胆战心惊,她小心翼翼地解释许久,他的笑容才正常点,直接扛过解颐扔车里,和她一起将他送回解家。
解颐第二天醒来特地打电话道谢,又跟她纠结起来要不要参加婚礼,明明一开始他自告奋勇要和她当伴郎伴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