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乔落后半步跟着登上塔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她看得愣了一会，有些出神，好半天才走上前去并肩站在许远尧的身旁，和他一起看着外面的景色。
“小的时候我就很少见到妈妈爸爸，更加很少见到他们在一起。”一片寂静中，沈慕乔突然缓缓开口。
许远尧站在她的身边原本思维放空有些出神，此时听到沈慕乔突然开口提起往事，心里有些惊讶，微侧过身站得更直了些，默默地听着。
“小的时候我都是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他们人很好，对我也很好，很宠我。”似乎是陷入了回忆里，沈慕乔微笑。“但是那个时候我还太小，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同学都有父母陪在身边，而我没有。有时看到别人家小孩和父母一起出去玩，被父母责备，听父母唠叨，就会感到羡慕。羡慕的同时又想要抱怨，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不在我的身边陪我。”
她说着转头冲着许远尧笑：“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
沈慕乔的声音很低也很轻，好像会随着风消散在夜色里。但是她知道许远尧能听到她说的话。
没想到沈慕乔会突然对他说起这些，许远尧有些担心，但在心底还有一些窃喜。
将原本犹豫在嘴边的话默默咽下，许远尧试着站得离她更近了些，却觉得此刻她的身边好像有一道水墙，圈住了清冷的夜色，也隔绝了所有的温暖。
“后来爷爷奶奶也走了，他们也不再陪我了。”沈慕乔吸了吸鼻子，将脑袋压低了一些，枕在手臂上，声音闷闷的，继续说。
“我被接到这里和父母一起住，但是父母根本不住在一起。即使这里是他们的家，可空荡荡的家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他们互相之间根本不爱对方，可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沈慕乔的眼睛晶亮亮的，转过头看向许远尧，轻声问：“你明白么？”
许远尧面向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慕乔却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她说：“也许是我比较倒霉，又也许是因为别的。我的父母之间并没有爱情，甚至连亲情都没有。我的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爱情。”她顿了顿，“远尧，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喜欢和爱这种词语，他们不曾出现在过我的生活中，我没办法轻易允诺，这种未知的事情……我害怕。”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一句“我害怕”的时候甚至已经有些颤抖。
许远尧的手试探着张了张，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轻轻在沈慕乔的脑袋上摸了摸，顺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想要给她带来一些安抚。他温声说：“我懂，慕乔。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他这样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空气中渐渐蔓延开低微的啜泣声。
“慕乔。”许远尧一面轻顺着沈慕乔的背，一面低声说。他的声音依旧温和。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小的时候我的身体就不好，每天打针吃药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常态。”
沈慕乔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许远尧像是能察觉到她的目光，知道她要问什么，笑了笑，说：“我的眼睛，是在我四岁那年，一场大病影响到了。后来视力慢慢退步，然后就……瞎了。”
他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这是沈慕乔第一次听许远尧说起关于他眼睛的事。原本她以为会是因为什么事故，却没想到是在他那么小的时候，一点一点看不见的。
沈慕乔看着许远尧微抿着唇，有些苍白的侧脸，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慕乔，大家都说喜欢的东西就要争取，我却并不这么认为。小的时候我曾受家庭的熏陶想过要成为画家，也曾经崇拜父亲想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的语气平静中又充满怀念，“可是自从失明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些，没有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办，也没有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我开始慢慢变得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因为喜欢的我也无力去争取。”
“沈慕乔。”许远尧转过身，能感受到面前沈慕乔的气息，“这是第一次，我有一种强烈的想法去喜欢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近，也不知道我是否配得上拥有。”
他的目光依旧沉静而空泛，但却露出严肃认真的神情。
“慕乔，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我不敢去追求，不敢……但是现在我想试一试。”
他的脸色已经通红，从面颊红到了耳朵根，甚至白皙的脖颈也泛着微红。
“慕乔……”他犹豫着还想要说什么，
“远尧。”沈慕乔开口打断了他，“我都知道，我……答应你。”
夜风轻轻从古塔顶端吹拂而过，摇响了塔顶系着的铃铛，发出“叮铃铛铛”的响声。
许远尧一下子愣住了：“答应……什么？”
沈慕乔看着他那呆呆傻傻的样子觉得好笑，但还是耐心的、一字一顿的又说了一次：“我答应和你在一起。”
她走过去伸手从正面保住了他，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间，小声说：“对不起。”
……
许远尧不知道现在这种心情应该怎么样去形容，只觉得脑袋里空空如也，只有她刚刚说过的话在脑海中不停的回放。他不知道沈慕乔为什么要向他道歉，但是他觉得他应该说一声谢谢。此时他的眼前仿佛呈现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就好像小的时候看见的天上的彩虹。世界中再不是一片黑暗。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相拥了很久。
夜晚天气很凉，两人身上都被冷风吹透了，但心里却还是暖暖的。
从九层塔上下来，已经是凌晨，也已经很深了。两个人相互告别，沈慕乔打了一辆出租车先将许远尧送回家，然后回到自己家。
到家的时候沈慕乔还觉得有些不真实。洗完澡穿着浴袍来到客厅，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零星的灯火，一个人在沙发上仰面坐了一会。
想了想，沈慕乔拿起手机准备给许远尧发条短信报平安。手指刚按了几个键，愣了一下，又飞快的按了删除，最后直接打通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我到家了。”沈慕乔的声音暖暖的，很轻。
“嗯，早点睡，晚安。”
“晚安。”
短短两个字，却好像是羽毛一样又轻又软，挠在心尖上，一瞬间让血液流过全身，所过之处都暖洋洋的。
挂断电话以后，沈慕乔看着已经变成黑色的手机屏幕愣了一会，然后回到卧室，蒙头，睡觉。
第二天，沈慕乔一早起来神清气爽。在厨房里烤好吐司，煎好六分熟的鸡蛋，就着一杯热牛奶当做早餐吃掉。心情大好的来到客厅看了一会电视。等到中午，想了想，给许远尧打了一个电话。
“喂。”声音有些沙哑。
沈慕乔听着愣了愣。
“怎么了，嗓子怎么这个样子了。是感冒了么？”
许远尧的声音依旧沙哑而带着鼻音，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没什么大碍……你找我有事么？”
沈慕乔尽管担心，但还是感觉有些好笑，故作严肃的开口：“体质也太差了，以后要加强锻炼。”
许远尧被她说的有些脸红，但心中更多的是窃喜。
平淡的对话，来来往往之间的感觉就好像已经是老夫老妻。两个人都不再有诸多顾忌，不用再小心翼翼的对话和试探，好像一切都说开了。那些经年尘封在心底的故事，那些原本以为不会有人再触碰的回忆，现在都拿来尝试与另一个人分享。彼此好像已经亲密无间，不知不觉，这种感觉，就好像……家一样。
其实许远尧虽然自小身体就不好，但是还未体弱到这种地步。昨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回到家里就觉得有些头晕。也许是这几日熬夜工作已经将身体撑到了极限，也许真的是刚刚在外面吹了太久的冷风，也许是压抑了很长时间的情绪今晚终于有了决断，也许是太过兴奋令身体充盈了起来。总之，当他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就觉得浑身的疲惫，没一会就睡着了。没有想到今天一早醒来居然会是感冒。
“原本是想要找你一起吃午饭的。”沈慕乔笑，“不过这样还是算了吧。”
“不。我……”许远尧有些着急。
沈慕乔听出他的焦急，“噗嗤”一声笑了，“逗你的。你现在在公司么？”
许远尧被笑的有些无辜，认真地说：“没，在家里”
“那我现在过去方便么？”沈慕乔笑着问。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成功！！
许远尧表示现在很高兴，本章24小时之内留言一律红包奖励~
☆、年华最美（四）
挂断电话沈慕乔起身换了一套衣服，直接打车到了许远尧的家。
在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才有人来开门，许远尧穿着一身白色棉质的睡衣站在门里，手里没拿盲杖，好像刚刚睡醒的样子，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
走进屋子随手带上门，沈慕乔看着面前的许远尧微微皱眉，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很热，沈慕乔赶紧收回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