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海角天涯只有风能到达 (天涯蝴蝶浪子)
- 类型:都市言情
- 作者:天涯蝴蝶浪子
- 入库:04.11
他现在在红瓦寺经营一家饭馆,生意还不错。原先他是很鄙视商人的,他父亲是商人,他哥哥是商人,从小他就听人在耳边念叨“无奸不商、无商不奸”这样的话。他对自己说长大了一定不要做商人。他的第一理想是进娱乐圈,可是还没进去,他就被志同道合的女朋友甩了,人家傍上了导演,他被残忍地晾在了一边。于是他放下了这个理想,他觉得娱乐圈很脏,随后他喜欢上了文学。
一开始他觉得文学是多么纯洁的东西,他追求,不顾一切地追求,饿着肚子追求。在他一篇文章还没有发表的时候,为了和麦言讨论他刚刚看完的一本书,他能大半夜来敲麦言的门,被麦言的女友骂了几次,仍不知悔改。直到他渐渐成熟,开始发表文章,最后出了书,有了名气,他才发现,经商和写作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商人的欲望是赤裸裸的,而作家喜欢遮遮掩掩,脑袋里想的东西甚至比商人还肮脏。
他终于还是放下了笔,玩起了钱。他说这才是男人该干的事儿,这样才够直爽,他说这个世界不会为谁改变,人都有宿命,谁也改变不了,他只能做个商人,无论绕多大的圈子,最终他还是要回到“命中注定”这四个字上。他的想法麦言无法苟同。
他邀请麦言去他店里坐一会儿,喝点儿酒,麦言谢绝了。因为麦言知道一旦他答应了,很快会有其他朋友知道他来,一起喝酒的人会越来越多,最终他将不能自由决定自己的时间了。
当然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主要是因为麦言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朋友,这么多年了,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最终都归到了利益里面。他每相信一个人,那个人就必然要让麦言失望,必然要背叛他,久而久之,他就只能选择不再相信。如果这就是成长的代价,那真是够惨烈的。
麦言在高升桥买了袋橘子,坐在春熙路的长椅上,一边剥橘子一边看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的人让麦言想起在南昌的时候,若惜看到他和林静在一起,于是突然玩起了失踪,他们几天后见到她,就是在步行街中间的长椅上,那时候她心里该是多么绝望。如果那时候麦言能给她买袋橘子就好了,甜食可以让人心情变得愉悦。他总是在事后才想起这些细节,然后追悔莫及。
麦言去了遇到林静的那家酒店,住了两晚,一晚住他原来住的房间,一晚住林静原来住的那间。他像以前一样买了啤酒,这一次他看好了厂家和生产日期,他暂时还不想死。
他去了遇到文丹的米线店,又进去点了碗米线,味道还是一样,他让服务员放了许多辣椒,辣得他直流眼泪。
吃完米线他买了两张电影票,一张买给自己,一张买给文丹,他去看了正在热映的《山楂树之恋》。老谋子的这部电影虽然恶评如潮,但要在失恋的时候去看,还是可以看下去的。
最后,他去了火车站,还是在遇到文丹的那个窗口买的票,售票员意料之外地变成了男的,这让麦言想起那句诗——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三
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雾里,麦言回到了瓷央。搭出租车直奔寓所,文丹竟然在家里,她养了一只小狗,取名刘夏。很多年后麦言才明白,她想让他留下,所以才给狗取了人名。可惜他当时压根没往这方面想,他只想着中国每天有五千多对夫妻离婚,有一万人在和他经历同样的事情。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自己的罪恶轻了一些。
“你没有去拍戏?”
“拍完了。”
“那广告片呢?选秀比赛呢?你现在已经红了,不当选手也会当评委的吧?”
“我跟公司解约了。”
“为什么?”
“为了你。”
“为了我?”
“嗯,我觉得我该用更多的时间陪着你,而不是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离开你。”
麦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本来想,文丹肯定不在家,他收拾好东西搬出去后就给她打个电话,如果她没时间,他就把离婚协议寄过去。即便她在家,麦言想她也不会对他太热情,虽然他们也不至于吵架,但一周之内,总会有机会在某个合适的傍晚让麦言对她说:“我们离婚吧。”
结果却正相反,她决定好好和麦言相处了。在麦言已经千疮百孔的时候,她决定和麦言握手言和了。可是麦言已经做了离开的决定。
麦言去剪了头发,买了新衣服,洗了热水澡。把身体打扫得干干净净、轻轻松松的,就剩下灵魂了。只要和文丹一离婚,他就又可以像孤魂野鬼那样到处飘摇了。
他最后一次拥抱她,然后告诉她,他必须要离开了。他曾经以为结婚是唯一可以让他死心塌地和一个人相守的办法,现在看来,完全不是,他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一个人相守到老,别人都是五行缺土或者缺水,他是缺心眼。
麦言离开家的时候,文丹没有出来送他,他想这一次,她必然是对他彻底死心了。她以为她的回心转意会换回他的笑口常开,却没有想到他已经心如死灰。
麦言没有马上离开瓷央,他又住进了以前和艾佳一起租的那家酒店的那个房间,但只住了一晚,早上起来,他下楼买了两个苹果,然后去搭公交车。他打算去龙山,去风穴寺,去找光着头的艾佳。因为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地上还没有干,麦言一路走一路看风景,到庙里的时候,已近晌午了。
寺庙里的人并没有认识艾佳的,麦言向她们描绘艾佳的相貌,她们也只是摇头。一开始麦言还怀疑是她们故意不让他跟艾佳见面,直到一个老尼姑说,艾佳已经去了百里之外的一座寺庙。
麦言问那老尼姑,艾佳为什么会出家,尼姑说可能是被亲人迫害吧,具体她也不清楚。她说艾佳来的时候满身是伤,休养了几个月才好,好起来后,就离开瓷央了。
麦言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酒店的人问他是否再住一晚,他摇了摇头,付了半天的房费然后把行李搬出来。他去了汽车站,只剩下宝鸡了,最后一站,走完了,他觉得就和过去一刀两断了。
但是到了宝鸡之后,麦言又改变了主意,他没有去以前经营的酒吧,也没有去以前租住的房子、逛过的街道。他突然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他坐在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失声痛哭。夜色很深了,没有人注意到他,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也不会愿意搭理一个疑似精神失常的人。他在广场上坐了七个多小时,天亮了,鲜艳的太阳从东方升起,他渐渐感到了暖意。他想起很多年前的午后,麦佳摇着他的胳膊问他要不要去看音乐节,新的一届音乐节又要开始了。永远年轻的麦佳会在天上陪自己一起看的吧,想到这里,麦言笑了。
他想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一个完整的善良的被阳光照耀着的人。他想即便他偶尔还会站在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被阴影包围,他心里都会充满希望。他不再是一无所有的人,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的,只是现在才明白,他曾经拥有过的,都是最宝贵的东西。
第33章 尾声
多年以后,麦言回瓷央签售,邀请他的,正是过去瓷央市演艺公司的经理王盒。多年后,他变成了瓷央最大的图书城的负责人。
为了迎接麦言,王盒还请来了李条、赵茶、谢颂远和很久都没有玩吉他和贝斯的韩越升,还有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的柳梦儿。他们组成了一支乐队,唱着麦言当年写的歌,场面十分动人。
签售结束之后,李条摆了酒宴,为麦言接风洗尘。席间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麦言感觉自己有点儿醉了,借着醉意,他问赵茶,怎么没把蓝琪带来。
赵茶说孩子病了,蓝琪在医院照顾孩子。
麦言没有再多问,当晚也没有住在瓷央。麦言的父母这时候都是六十开外的人了,身体很不好,虽然有保姆照顾,可麦言还是不放心。车从瓷央开往麦言所在的城市时,经过当年的艺术学校,现在这里已经是一排商用写字楼了,当年艺术学校的教学楼、寝室楼、食堂等建筑已经全部被拆光。麦言让司机停了车,独自一人上了楼顶。楼虽然是新的,远处的山却还是过去的山,迎面吹来的风也还像当年一样清冷。一次又一次地故地重游,本该百感交集的麦言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麦言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快要到家的时候,麦言收到了赵茶发来的短信:你不用为当年的事儿耿耿于怀到现在,蓝琪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医院的孩子是纪凉的,蓝琪只是暂时帮他照顾孩子。
麦言看着短信愣了一会儿,没有回复,他突然很想笑,他努力地克制着,最终还是没忍住。他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撕心裂肺,笑出了一脸的泪水。在泪水中他看到了麦佳的脸,他自言自语地说:“姐姐,做一个有激情有梦想并且敢于去追求梦想的人,真的比做一个甘于平凡的人幸福吗?姐姐,我想我已经做到了,可为什么我觉得好累好累呢?姐姐,你说的答案,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