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疯了。
如果这个时候,她手上有枪的话,她肯定会一枪打爆连翘的头壳,疯女人。
然而,那个疯女人就像是丛林中的熟读人心的邪恶女巫,对她的内心虎视眈眈,嘴角挂着微笑,在等待她心灵的塌陷。
不,不,这件事情和她没关系,没关系!
男人的身体就像他脸上肤色一样黑乎乎的,与男人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女人的身体,雪白,白得会发光一样,脆弱而又无助。
城墙外,女巫笑意更深,一张嘴是在笑着,眼睛却是直勾勾看着她:许戈现在你不是十二岁,现在你是二十四岁,你得活得像二十四岁的人的模样。
依稀间,白得就像莲藕的手在空中挣扎挥舞着。
那双手用的力量很足,每一下都仿佛要厄住她咽喉似的,恍然间,白得像莲藕的手一点点变小,变成一双未成年孩子的手,孩子的手在空中挥舞着。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从房间每一处缝隙穿透出来,在半空中挣扎的手太碍眼了,黑乎乎的手一把抓起一边的长裤,从长裤抽出裤腰带,那裤腰带往着那双手。
眼看——
“不,别这样,你们弄错了,我才是……才是……许戈。”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冲出喉咙口。
然而并没有,她只敢让那个声音回响在自己心里。
穿着巴萨十号球衣的男人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着他,她的太阳穴处有一把枪正在指着她。
城墙外,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呐,这一切并不陌生,梦里的场景跑到面前来了,许戈,你凑近去看,仔细看看那张脸。
那一看,把她看得泪水涟涟。
春夏交替的季节,那张脸总是红扑扑的,咋看就像是红苹果诱得人总是想狠狠的咬上一口。
那张脸的主人有时候会卖弄一点小聪明,弯下眼睛站在商店柜台前,用阿拉伯语夸奖女主人的首饰漂亮,女主人高兴了就会抓一把糖果塞到她衣兜里。
一眨眼功夫,十二岁不见了。
十二岁之后是无穷无尽的噩梦,那个噩梦在不断的延续着。
小女孩长大了。
摇头,疯狂摇着头,不不她不在那个房间里,那个房间里的人不是她。
不是她——
封闭的修道院地下室里,被绑在椅子上的短发女人在疯狂摇着头,女人疯狂摇头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
女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就怕那副身体支撑不了那疯狂的摇头频率。
女人的状态使得拿枪的人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扬起手中的枪,枪壳就那样朝着女人头颅拍去。
那一下,还真管用,女人停止摇头。
穿着十号球衣的男人和拿枪的男人松下一口气。
那口气刚刚松下。
女人又折腾开了。
这次没有摇头,而且在轻声哭泣,一边哭泣一边喃喃述说着。
在那些喃喃述说中,两个男人大约只能从女人口中听到类似于“爸爸”这样的发音。
“她怎么了?”穿着球衣的男人问。
拿枪的男人看了地下室墙上的那些经文,调侃:邪灵附体?
细细听的话,无论从女人的肢体语言、乃至说话语气都不像来自于二十几岁女人应有的状态。
那看起来更像是来自于稚气未脱的小女孩。
拿枪的男人和穿巴萨十号球衣的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悄悄移到那方块玻璃处。
也就刚刚移动了而已,枪口冷冷对准他们的脑袋,那是这个团伙中的二号人物,这次能顺利到达欧洲的护照机票都是他一手包办,他们的老大对他言听计从。
乖乖转过头去。
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还在神神叨叨着,听得让人十分烦躁,再次扬起枪狠狠朝着女人拍去。
这下,安静了。
枪声、脚步声、惨叫声,这些声音组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许戈从某个混沌世界拉回,曙光一缕一缕从唯一的通风口处穿透进来。
终于,天亮了。
那自始至终指着自己太阳穴上的枪何时没有了许戈不知道,那穿着巴萨十号球衣有着洁白牙齿的男人何时不见了许戈也不知道。
她更是不知道那立在面前的高云双是何时来到的。
大量泪水留下的痕迹让她整张脸仿佛贴着一层保鲜膜,十分的不舒服,让人有狠狠撕开那层保鲜膜的冲动。
伸手——
连那绑在她身上的绳索也不见了,怎么就睡着了呢?这样也能睡着看来她真是铁石心肠的人。
方块玻璃后面俨然换了一番景象,房间里多了不少人,一条人影一条人影静默站着,唯一在移动的身影修长。
那修长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修长的身影弯下腰,再起身时,臂弯处多了一个人,一个苗条的女人。
集中精神。
看清楚情况之后,苦笑。
南加州来的小姐想必此时此刻正在品尝a选项所带来的甜蜜滋味了,关于自己爱的男人许戈再清楚不过,他只看事实。
此时此刻,他心里肯定在想: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死性不改,甚至于变本加厉。
缓慢移动着脚步,一步,一步——
再怎么样,她都想走到他面前,告诉他阿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阿特别人误会我我无所谓,但你不行。
站停在那个门口,看着他怀里抱着一模一样的女人从那个门口走出来,女人身上披着他的外套。
此时此刻,她很想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生气?愤怒?失望?在众多的情绪里有没有一样是信任。
那信任她所需要的不多,就五分钟,就给她五分钟解释就好。
可是呵,她脑子嗡嗡的,头痛得厉害,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去看,去分辨。
可是啊,她就是知道,此时此刻那道迎面而来的目光最宛如锋利的剑。
不用再去问,答案已经清清楚楚了。
重重的力道撞得她连着退了几步,脚步还没站稳,她和他擦肩而过。
还是不甘心,伸手去抓住他衬衫衣襟。
迎上他的目光。
在那道目光中她瑟瑟发抖了起来,手无力垂落。
他的身影快速远去,目光从他的后脑勺移动到搁在他腰间的那只手上,那手的手腕遍布伤痕,一看就是被用皮带勒的。
惨然笑开,疯女人,那个疯女人。
呆站在那里,不断有脚步声从她面前经过,跟在她身边的是如影随形的高云双。
高云双背后是那个房间,那个镶有方块玻璃的房间。
房间门板上贴着一具扭曲的躯体,一颗子弹穿过的躯体主人的头颅,子弹所留下的弹孔就像是黑乎乎的洞。
顺着那颗头颅往下是黑色的身体,黑色的身体就只着一件裤子,开枪的人没给他机会扣上扣子。
“高……高云双,有……有没有烟……”抖动着嘴唇问着。
也许,抽一根烟会好点。
没有应答,想必是对她把她困在地下室的事情耿耿于怀了。
咧开嘴:别……别……这样,你看……我都,都遭受到……报应了。
还是没有应答。
“高……”抬起头,一呆,细细辨认眼前的这张脸:“方……方为其,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这里?”
这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夜晚,怎么连方为其也来了?出现在这里的方为其也怪怪的。
“眼……眼镜呢?”指着方为其的脸。
他静静凝望着她。
“方……方……”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怎么变成了小结巴了?”很温柔的声线。
呆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原来……
原来,方为其弄的热可可特别好吃,原来,方为其的书呆子形象一开始就不让她讨厌,原来,融融午后可以毫无猜忌趴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都是有原因了。
如果这样的时刻发生在别的时间里头,大约她会喜极而泣,可现在她太累了。
她有点想休息了。
头搁在他肩膀上。
别来无恙,偷走哈桑家牛仔裤的圣殿士。
距离方为其几个脚步远的方位躺着一个人,一个穿着巴萨十号球衣的瘦小男人,奇怪的是原本红蓝条纹的球衣颜色变成了灰黑。
“我没那么坏。”盯着那件沾满血迹的灰黑色球衣,她和他说。
“当然。”
“方为其,你知道吗?我要撑在现在不容易。”她又说了一句。
在那个混沌的世界里,有两股力量在较量着,一股力量拼命的把她往里面扯,一股力量把她往着外面的世界扯。
里面的世界有什么在等她不关心,但她对外面的世界还有所期待。
“我知道。”很温暖的手在轻轻触摸着她的头发。
那指尖让她觉得困倦。
骤然响起的声音把她给吓了一跳。
侧耳细听,那声音来自于通风口,那是救护车由远到近的声音。
宛如从迷梦中醒来一样,拔腿就想往外跑。
一只手抓住她。
“许戈。”
回头去看方为其时,一双眼睛已经聚满泪水,这个时候还能流眼泪真好,还能从眼眶里流出眼泪就证明着——没死心。
“方为其,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方为其,也许,也许阿特这次会选择相信我,只要从我口中说出来的他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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