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
何许正有条不紊地组织人员疏散,突然听到原本被麻醉的人说话,着实吃了一惊。他终于留神看了四月一眼,女人衣裳敞开,没有了医生止血,鲜血正一股股地从伤口里涌了出来。他觉得有些反胃,毕竟他一向讨厌闻到血腥味。
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手术台上,眼神平静而荒芜,她直直地看向何许,似要看进他的心里去,苍白破皮的嘴唇微微蠕动,听口型似是在向他求救。
何许顿了顿,拿起四月的衣服,走上前温柔而细致地盖住了她裸.露的身体。随后有些可惜地看了看她的伤口,真是差一点时间啊,他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钞票在他面前飞走。
也许女人的样子实在可怜,他难得生出了恻隐之心,“汇到你账户的10万元钱就当是你的医药费了,如果警察赶来的即时的话。”
说完他退后几步,伸出右手做了个手势,头微微低下,轻吻了下无名指上带着的戒指。
“再见。”他微微一笑,压低了帽檐,转身离开。
四月慢慢闭上了眼,天旋地转中,她感觉到了身体的温度在一丝丝的退去。
真冷啊。
她又开始做梦了。梦里,她和阿婆在小小的屋子里做着手工活,一叠一叠的活计堆在旁边,怎么也赶不完。她机械地重复着串珠,眼睛的视力越来越模糊,想抬头朝阿婆笑笑,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
醒来的时候有一瞬的茫然,视野里白茫茫一片,她愣愣的瞪着白色的天花板,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死了。想要动一动手,却发现左手打着点滴,麻醉药的药效过去后,伤口处传来了难以言说的剧痛。
好疼。
她直直地躺在床上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转了转脖子,发现这是一间单人病房,空气里有一股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掀开衣服看看伤口,发现被割开的口子已经缝合,用医用纱布包扎好了。四月猜测着应该是警察把她送来医院的,也就稍微心安了些。
外头阳光正好,窗户旁边的花瓶里插着百合,看摆放的样子,很明显是主人精心设计的。四月觉得身体无力,又痛又饿,想翻个身都痛得面色发白。正在挣扎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
四月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修身长裙的女人手捧着百合花走了进来。
“你醒了。”女人温和的打了声招呼,径自走到窗前,拿出隔夜的花枝,将新鲜的还冒着露珠的百合细心地插好。站在原地摆弄了有一会儿,等到觉得满意了,她捧起花瓶转身面对着四月,刻意炫耀道:“好不好看?”
四月点点头,只觉得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因为隔得近,四月大致看清了女人的面貌,鹅蛋脸,波浪大卷,甜甜的笑容和弯弯的眉眼,让她看起来又妩媚又天真。
“四月,好久不见。”女人软软地开口和她打招呼。
四月愣了愣,机械地回道:“你好。”
“我上次去你家找过你,房东说你不在,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留下了,他没交给你吗?”女人边说边将花瓶重新摆放好,顺手将那束过期的百合花扔进了垃圾桶。
四月扫了一眼垃圾桶边缘探出的一朵还未完全枯败的百合,心里忽的觉得有些空落。
“原来那个号码是你的啊。”四月喃喃,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女人,眼里充满迷惑,“请问你是……”
“我是夏白啊。”女人轻巧的接过话头,兀自上前靠近四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一脸认真的说:“你再好好看看我,看清楚了吗,认出我了吧?”
夏白,这个名字对她而言那么深刻,她怎么会忘了。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不会认不出我的。”女人说的笃定,眼里却掺杂了一丝试探和忐忑。
“我视力不好,隔得远了看东西就模糊,刚刚一时没有认出你。”四月神色认真而充满歉意地解释着。
夏白闻言,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我好伤心,就算你看不清我,那也应该记得我的声音吧,亏我惦记了你那么久,你竟然没有第一眼就认出我,要知道,我可是第一眼就知道是你。”
四月沉默。
这么多年,四月寡言的性子倒是没变,夏白转移了话题,“你都昏迷了三天了,差点醒不过来,我担心死了,对了,你肚子该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了,我想出院。”她讨厌医院,她一直觉得医院与死亡挂钩。
“你说什么傻话,你知不知道你失血过多差点抢救不过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就对了。”夏白语气强硬的制止了她,又放软了声调,“你是担心医药费吗,放心,我已经帮你交了,你就安心住着吧。再说,让你一个人出院家里又没个人照顾,我不放心。”
四月心里一暖,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也就没有固执己见,临了,她轻轻拉了拉夏白的手,“谢谢你。”
“姐妹之间说什么谢啊。”她爽朗一笑,轻手轻脚地帮四月盖好被子,“你先躺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嗯。”四月点点头,缓缓闭上了双眼。
夏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最终悄悄叹了一口气,转身踏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悔,五脏六腑什么情绪都有,她把这些统统压在最底层,外面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走了几步,她突然嗤笑,“傻子。”
☆、第5章 侦探萧离
四月噘着嘴,一口一口地吃着夏白喂给她的粥。手术刀的伤口太深,她稍微做一点点动作都痛得伤筋痛骨。夏白心疼她,便接过碗一勺一勺的喂她,起初四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夏白坚持,也只好由着她。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喝粥发出的吸.吮声,热气氤氲中,四月怔怔地看着她的眉眼,说:“夏白,你长得真好看。”
被同性直白的赞美呛到,夏白忽然有些脸红,嗔了她一眼,“这本来就是事实啊,十多年前你就说过了。”
“是啊,都十年了。”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夏白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嘴,又调整好枕头的高度,让四月躺的舒服些。忙活好了,她坐到四月对面的沙发上,静了片刻,才启唇道:“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
四月没看她,一直看着窗外出神,“挺好的。”
很简短的回复,让夏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迟疑了半晌,呐呐的道:“那就好。”
两人一时间有些沉默。
这间病房坐落的视野很好,窗外是碧树红瓦,偶有白鸽栖息在房檐,一个个抬着小脑袋张着小嘴等着主人喂食。四月半眯起眼,透过窗户将视线投向不知名的某处。
视力的减弱,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是朦胧的,有时候会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她只是一个看客,默默注视着这婆娑三千界。
夏白在此过程中一直看着四月,看着这个瘦得过份的女人,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宽松的衣服配上她的蓬头垢面,像个鬼。她忽然觉得对方有点可怜。
“你男朋友还欠多少钱,我帮你还。”
四月回过神,黑的像两颗玻璃一样的眼珠子对上了夏白明媚的大眼睛,猝不及防接收到对方眼神中的怜悯,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十年不见,夏白似乎对她的事情知道的挺多,四月虽然心有疑惑,但她从来不会问多余的事情。而对方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就当是我借给你的。”
夏白在不远处看到四月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低下了头,她很有耐心的等,她知道四月已经走投无路,别无他法了。在这个极短的过程,她甚至已经预想到了几种四月回复的方式。
“谢谢。”低低的,从喉间挤出的两个字。
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四月的面容,使得夏白看不清她的表情。
也许是妥协,又或是绝望过后的麻木。
病房的时间过得缓慢,夏白陪她待了一会儿,连连看了几次表。四月注意到了,便道:“有事你先走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夏白闻言,缓缓松了口气,“你就在医院安心养着吧,这钱我直接给放高利贷的了,过个一两天,我保证将你男朋友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离开时,夏白神秘的跟她说:“给你介绍个朋友,他马上就要来了,这个人你也认识,正好他也想找你聊几句。”说完她调皮地眨眨眼,身姿婀娜地走了出去。
四月将熟悉的人在脑袋里过了一遍,也没想出会是谁,忽然想起忘了告诉夏白她上次给她留的号码是空号。
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
咚咚咚——
应该是夏白所说的那个朋友来了,四月稍稍转过头看向门边,迟疑了几秒,低声道:“进来。”
门把转动的摩擦声响起,随后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双笔挺而修长的双腿,脚上套着双皮质休闲鞋。四月仰起头,想要看清来人的脸,不小心扯到了伤口,浅淡的眉毛微微一皱,面相就有些发苦。
“不要乱动。”是磁性而好听的男低音。
四月只觉眼前一花,等到那阵剧痛过去了,她才缓缓眨了眨薄薄的眼皮,正好对上了男人略带忧色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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