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叶瑾凉的手停顿了一下,叶子挣脱开来,钻进我怀里。
“我们吃蛋糕吧。”叶瑾凉深吸一口气,把话题和尴尬一并推了出去。
拉开包装盒,我们捧出精致的小猫头。
四根蜡烛轻轻落上去,小小的火焰画出一朵温馨。
我说叶子许个愿吧。
“我希望……爸爸妈妈再也不要离开叶子了,希望江叔叔和小零一直能陪叶子玩。”
我说愿望只能许一个,叶子要做选择的。
“那就……大家永远在一起玩吧!”
这个小滑头!我刮了刮她的鼻子:“咱们吹蜡烛吧。”
小东西?了个大劲儿,就只吹灭了一根。她要我帮她,我只好笑着又帮她干灭了一根。
“爸爸,爸爸再吹一个!”叶子拉着叶瑾凉的手,估计这会儿馋得口水都要出来了。
还有一根蜡烛,最后一根。摇曳的火苗,茕茕无依。
“叶子,蜡烛不吹的话,愿望是不能实现的哦。”我摸摸女儿的头,刚想再帮她,却被她摇着小脑袋阻止了。
“最后一个,留给奶奶吧。”叶子说。
我沉默了,叶瑾凉也沉默了。无声无息地等待中,我们相视着彼此的泪眼。一直等啊等,等到滚滚蜡油落进kitty猫的眼睛里,就像一颗鲜红鲜红的泪滴。
火苗终于燃尽了。我说叶子啊,你看……奶奶帮你吹灭了。
蛋糕很甜,可是每一口嚼在嘴里都是满溢的苦涩。我说叶子啊,今天过了你就四岁了。妈妈四岁的时候,跟你爸爸打架就再也没输过。
以后叶子要懂事,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事事都依赖笑笑姐姐。
后来叶子睡了,伴着凌晨的钟声,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寒夜里,好像一切温度都升华的比心灼,比爱热。
我挑了一块干净的蛋糕,用小盘子装好,起身就要出去。
“舒岚你去哪!”叶瑾凉追出来。
我说我去拿给江左易,他喜欢吃甜的东西喜欢到发疯。
“舒岚……”
“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等我。”用哄小孩子一样的口吻,我对叶瑾凉说我答应你的就不会反悔。更何况,我要亲自给妈挑件临走的衣服。
先去嘱咐一下正上夜班的冬夜帮我照看着点叶子,耳后我端着蛋糕就来到了楼下的输液室。
祝丹妮并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么一激动一折腾,有点低血糖而已。
但我是真心挺过意不去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哭声戚戚然然,更让人心悸得受不了。
推开虚掩的门,那姑娘扑在江左易的肩膀上,没什么想要推开的意思。
“我已经答应你会走得远远的,我知道你最不喜欢不懂事的女人……”祝丹妮哭得梨花带雨,委屈流成海。我虽然看得有那么点不自在,但也明白不该上去再打扰了。
祝丹妮又没什么错,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不但被他赶得跟个三孙子似的,还经历一场莫名其妙的惊心动魄。是谁谁不委屈啊?
而且这个冷血无情男人连句像样的安慰也给不了人家了,除了甩一张卡出来压压惊外
后来他看我进来了,也没再多说什么。目光从我的脸上直接掉到蛋糕上,唉,真是条好伺候的狗啊。
“回家么?”他问我。
“我…”我把蛋糕端给他,想在已经过了凌晨,整整一天折腾下来,他同我一样滴水未进,这会儿也饿了。
靠在医院的走廊里大快朵颐着,就好像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也不觉得奇怪。
后来我说,我今晚陪叶瑾凉去老别墅。收拾一下沈心珮的东西。
“恩,应该的。”他停下了手里的叉子,把盘子随意放在座位上。
他去旁边自动贩卖机里打下来一罐咖啡,而我也不知道还该跟他说点什么。于是一边起身表示要走,一边没话找话地絮叨了两句
说你看祝小姐的事弄得多乌龙啊。都是我太不理智了,害得人家跟着受委屈。你帮我好好跟她道个歉,改日我请她吃饭。
“你知道我不会说好听的话。”江左易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挺尴尬的,说哦,可你不是一直都……见不得女人受委屈么?
可是他突然就骤起了眉头,就好像被没有关紧的窗户顺了一道凛冽的风割就!
“舒岚,你要是做了什么决定就直说,不用急着往我身上打标签。”
我:“……”
“我先回去等你。”他一手拎起外套搭在肩膀上,另一手把咖啡罐狠狠砸出了一个三分篮弧度稳稳落尽墙角的垃圾箱。
然后又补了一句:“我等你到……天亮。”
“江左易!我会回去的!”我跑到大门口,冲着他的背影大喊。莫名地突然就想哭了,这一襟风雪却凝固了我的泪。
跟着叶瑾凉的车回到叶家老别墅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凌晨一点半了。
上一次我走进这个门的时候,沈心珮抱着我的女儿要把她送人领养。
这一次我再踏进这个门的时候,她却为了救我的女儿……再也回不来这个家。
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干燥剂香气,s市的冬天特别阴冷,我记得,她有点风湿。
沙发后面有个大大的旅行箱,护照和机票被放在随身贵重的手提袋里,静静落在茶几上。
明天一早的飞机,承载一个女人对晚年安享的最后一点向往。将带着一个空荡荡的座位,启向大洋彼岸。
此时我跪坐在地板上,拉开沈心珮的行李箱。最上面的一层羊绒衫里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一个玻璃相框……
“你还记得这张照片么。”叶瑾凉伸手搭着我的肩膀,坐过身来。
我说我当然记得。那年夏天,我爸突然告诉我说他娶莫巧棋,于是我当晚就偷跑了出来。从后面院子踩着空调机箱爬进你的房间,说要你带我去私奔。后来妈说,这里就是我家,是我娘家……
我一直哭,趴在她怀里说爸爸不要我了,我要有后妈了。
于是你爸爸过来,拿着相机,说让我来跟你们一起拍张全家福。拍了全家福,我就是叶家的女儿了。
我轻轻摩挲着照片表面的玻璃框,十二岁的我留着非常清纯的黑长直,却包裹不住骨子里又硬又臭的脾气。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外面雷电交加。我隔着窗玻璃看到落汤鸡一样的你。
当时就在想,这辈子……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有那么狼狈那么伤心的时候。”
叶瑾凉从我手里拿回相框,轻轻按在崭新的茶几上。
这茶几很新,明镜的玻璃台四周是古色古香的雕花,还散发着淡淡的竹炭气息。
而之前的那一个,在几个月前……被叶瑾凉站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一脚踹在我心窝里撞得粉碎了。
我仰起脸,柔和的吊灯把光揉进我脱水的瞳孔。我说不要紧的,我早就不疼了。
叶瑾凉背过身去,说他去找妈妈的照片,电脑里应该有那种端庄的证件照。而让我帮进卧室去帮她选衣服。
无声无息的半个小时里,我们就像同床异梦的夫妻,一个翻电脑,一个理衣柜。彼此不用多一句言语,但一直知道对方在。
我给沈心珮挑了件蓝丝绒的旗袍。是她四十岁生日时,我和叶瑾凉用第一个暑假打工赚来的钱孝敬她的。
可惜没过两年她就有点发福了。这旗袍摆着好看,却再也上不了身。她一直说可惜,嚷嚷着减肥。十七岁的我就像个古灵精怪的坏丫头,躺在她腿上揶揄着没关系,吃完这这餐再减肥。
我把衣服包好,推开房门的时候叶瑾凉正好过来。
塞给他,我说明天送去葬仪社吧,那边的化妆师会想办法给妈一个体面的。
“其实我也猜到了你会选这件”
我说我先走了,时候不早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电话联系吧。
“舒岚。”叶瑾凉拦在楼梯口,大有不把他推翻下去就别想离开的意思。
我站在他眼前,不卑不亢地对峙着。然后重重地咬了咬口吻,我说江左易还在等我。
“你看看这个房子,看看这里的一切!”叶瑾凉抓着我的肩膀将我推进隔壁的一个小房间里。
我太熟悉这里了,这是叶瑾凉少年时的卧室。我来过无数次,大多爬窗不走门。
如今这里已经快被杂物堆满了,但那张陈旧的课桌还在,瘪气的篮球滚在墙角,墙上挂着的飞镖盘已经褪去了好几层颜色。
叶瑾凉走到柜子后面,用力推开那扇已经快要生锈的老式台窗。
风雪呼一下就进来了,将我凌乱的发梢吹出舞动。
我的脸生疼,泪水一下子就止不住了。
“舒岚,你哭了?”叶瑾凉捧起我的脸,拇指沾湿我晶莹的泪。尘埃扑面,一笔一划的记忆仿佛瞬间涌上了斑驳的墙。
“你哭了……”他一把将我拥在怀里,失控地收紧我咯咯作响的胸骨:“你哭了……你还记得是不是?
舒岚,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对么…我们还能再重新开始的!
原谅我,舒岚,我谁都不要,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和叶子!
我们离开s市,我们去留学的国家,卖掉所有的股份,离开公司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