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吃点?”
苏黎歌推回:“不了,你自己吃吧。”
她说着,眼珠子骨碌碌转动,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吃了点东西,她体力恢复,又有力气折腾。
斜坡不远处的草丛里,有棵植物生得与周边的杂草不同,草叶下缀着一簇簇漆黑浆果,在阳光下反射出银亮光泽,像是她小时间常吃的长在乡间田梗上的野莓,回忆里酸酸甜甜的口感刺激着她的味蕾,她按了按沈束的肩头,从地上蹿起,朝那里快步走去。
离得近了,浆果水灵灵的,让人更加喜爱。
她蹲到那株植物前边,伸手去摘。
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人用力握住。
“别碰!”低沉的声音急切响起。
她转头,沈束不知何时跟到身后。这个腼腆斯文的男人忽然剑眉肃目,像阴天厚云里蹿过的闪电,有些不动声色的锐利。
“那是颠茄,有剧毒。”大约是心急,他说话不再慢吞吞,咬音也没了从前带着的南边腔调。
说话间,他已经把她的手按下去,握着没松开,似乎怕她再去摘。
“颠茄?”她疑惑地看着他。
“嗯,一种含有生物碱成份的植物,两三颗就可让一个小孩丧命,十多颗则会让成年人致命,你别碰它,记住了。”沈束盯着颠茄,也有些惊讶竟在这种地方发现野生颠茄。
“我知道了,谢谢你。”苏黎歌抽出手,目光落在他身上。
沈束眼神忽又一改,脸上浮出不自然红晕,低头看着自己空去的手。
“黎歌姐……不,不用谢。”
他又变回那个她熟悉的年轻男人。
“沈束,你对这些植物很熟悉。”她道。
“这几年在老家跟着亲戚跑药材收购,学了一点点,谈不上熟悉。”他小心翼翼望着苏黎歌,“黎歌姐,你……你是不是觉得我……”
他吞吞吐吐,后半句吐不出,只剩担忧的神色挂在眼里。
“我没觉得什么。”她拍拍他肩头,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黎歌姐!”他忽然叫住她。
苏黎歌回头,不解地看他。
“四年前只有你愿意帮我说话,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沈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便低了头脚步匆匆地越到她前头,像来时那样带着她往山下走。
……
山路难行,采千里光这一来一回,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苏黎歌抹着汗和沈束走到平房外时,秦扬风正与坐在屋外石墩子上的严小荞和许荔香说笑。
“咦?黎歌姐回来了!”严小荞第一个瞧见苏黎歌,站起来朝她挥手。
昨天教她们用土灶烧饭,彼此间熟稔不少,三个女生都和沈束一样喊她姐。
秦扬风脸上本来挂着淡淡的笑,看到苏黎歌时,唇边的笑愈加灿烂,桃花眼却微微眯起。
远处的苏黎歌正和沈束说着话,两人不知聊到什么,她笑出了声音。沈束从她背上的背篓里翻出矿泉水,拧开递给她,她仰头就喝。
那画面,便有些说不清的亲密。
苏黎歌冲着他们扬手,小跑过来。
待到近处,秦扬风便看见她脸颊红透,额前颊边都是汗,像是挂在枝头的苹果,沈束跟在她后边,替她把背篓取下,又顺手摘掉她发梢的一根杂草。
沈束高瘦,苏黎歌娇小,站在一起异常合拍。
秦扬风按在墙上的手已经抠进了一指甲的土渣。
胸口像埋了颗炸/弹,从早上知道苏黎歌和沈束单独出去时,这炸弹就处于爆发边缘。
所有忧惧都藏在心底,他没追上他们,只好守在这里,心不在焉地等着。
她眼角眉梢都挂着兴奋,与在他眼前沉甸甸的模样不同,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出活力,看得他心中炸/弹轰地爆开。
“咦?”苏黎歌和严小荞与许荔香打了招呼后,才看向秦扬风。
他头发有些凌乱,向来梳到脑后的流海软软垂到额前,下巴上长出些胡茬,配着早晨换上的汗背心,很接地气。
“这衣服不错。”她心情不错,调侃了秦扬风一句。
秦扬风笑了,冷道:“是吗?谢谢。”
苏黎歌一愣。
这笑……太熟悉了。
他每次发脾气,都会先露出这样疏离的笑,冷漠得像春天未化的霜雪。
如果她记忆没出错,他转头就会给别的女人格外温柔灿烂的笑,像在对她示威。
果然,他朝严小荞笑了,做了个口型,不知在说什么,严小荞却“腾”地红了脸。
像从前一样。
不愉快的回忆让苏黎歌的好心情全都跑个精光,她眼眸沉去。
“黎歌姐,我把千里光洗洗,一会就拿水煮了,给秦哥擦擦。”沈束瞅着这两人气氛不对,马上翻着背篓里的草药开口。
“不用了。”秦扬风生硬开口。
“秦哥,这草药可以减轻荨麻疹的刺痒,对你的过敏有帮助。”沈束解释道。
“多此一举。我不需要。”秦扬风并不领情。
“可是……”
沈束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
“别管他了,秦大少爷不稀罕这些,算我多事。”苏黎歌心塞,懒得多说,抬脚就往屋里走去。
沈束叹口气追上去,小声问她:“秦哥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苏黎歌冷笑一声,扬声道:“误会?能误会什么?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那话直戳秦扬风的心肺,心似被弹片扎满,生生疼了起来。
☆、第22章 后悔
屋外的气氛冻结,秦扬风的笑再也挂不住,眼底浮上来的都是艰涩。
严小荞站着,手揪着发辫末梢,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荞,你看到黎歌姐手上的伤口了吗?”许荔香一手撑在腰后,挺着肚子幽幽开口。
她说着拉了拉严小荞,后者回神,呆呆反问:“伤口?什么伤口?”
“好几个呢,细细长长。”许荔香认真说着。
秦扬风心尖一抽。
“啊,对,好像腿上也有蹭破的伤口。”严小荞总算反应过来,坐到许荔香身边,小心翼翼回道。
许荔香笑笑,孺子可教。
秦扬风眉头拢起。
“说起来,黎歌姐早晨没吃东西就出去了吧?”许荔香又道。
“是啊,就带着两个烤地瓜出去了。”严小荞偷偷看一眼秦扬风,发现他表情纠结,禁不住朝许荔香吐吐舌。
“糟糕,午饭没给她留,她要饿坏了。”许荔香憋了笑,冲她眨眨眼。
苏黎歌回来得晚,他们已经把午饭解决完毕了。
所以苏黎歌目前的状态应该是又累又饿又痛……秦扬风脑补一下,觉得心像被网兜缠紧,焦灼难当,脚步情不自禁迈开。
才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几声窃笑,严小荞已经笑倒在许荔香肩头上,秦扬风装作没听见,都这时候了,面子什么的,就烂到肚子里吧。
……
苏黎歌又饿又气,进了厨房就夺过沈束手上的药篓给扔到角落里,不去想秦扬风那混蛋。
灶台上有装开水的搪瓷杯,里面的水还温,她端起来就往嘴里灌,另一手在锅里翻翻,寻找食物。
锅里只有些饭粒粘着锅底,没人给她留饭。
“不好意思,害你没饭吃。”她解了渴,手背抹过唇,冲沈束歉然笑笑。
“没事。”沈束不以为意。
“我给你下面疙瘩汤,那东西做起来快。你去帮我拿点面米分来。”苏黎歌说干就干,不浪费时间,一边吩咐沈束,一边已往锅里倒水,要把锅刷净。
沈束点头,拿盆进了旁边的储物间。
秦扬风进到厨房时,看到苏黎歌正站在灶台前踮了脚尖费刷锅。她个子小,铁锅太大,要刷到那一头颇为费力,鼻尖便又冒出晶莹汗珠。
他眼神扫过,她纤细的手臂上确实有几道细长血痕,小腿上有些青紫和蹭破皮的伤口,都不严重,却已足够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别刷了。”他上前抓住她的手。
“大少爷,你又想怎样?”苏黎歌停了动作,冷眼看他。
“我给你留饭了。”秦扬风将她拽到碗柜前,打开柜门,角落里搁着两个扣着盘的盆,他掀了盘子,一盆装着白饭,一盆装着菜。
为了避免被赵铭安那饭桶扫光,饭菜刚出锅时,他就已经给她留在里头了。
饭菜不是一人的份量,苏黎歌盯了他一眼,喊道:“沈束,别拿面米分了,出来吃饭。”
“我还没吃,一直在等你回来。”他闻言真想堵上她的嘴。
……
两个人的饭量勉强分成三份,苏黎歌盯着自己桌前满满一碗饭,再看看秦扬风和沈束桌前的饭……那小半碗饭,够他们塞牙缝?
秦扬风脸有些黑,但到底没多说什么,只将筷子塞到她手中,催她吃饭。
苏黎歌端起碗,直接拔饭到沈束碗里。
“别别,黎歌姐你自己吃吧。”沈束赶紧拦她,却晚了一步,她早已拔了小半碗饭到他碗里。
秦扬风脸更黑了些,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吃吧。”苏黎歌并不多言。
旁边的秦扬风将筷子在桌上重重一对,低头扒饭。
饭菜早就冰冷,本就是粗陋,这会吃起来就更不是味道,都要冷到心里去。
沈束瞅着桌上气氛古怪,就伸手夹了一点菜到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