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易和老毕,认识十年了。
告别式上,许易并没有刻意的说什么,只是对着老毕的照片深深鞠躬。
后来,许易一把火烧掉了老毕珍藏的三十多把吉他,陈识说,那些吉他加在一起的市值甚至超过江湖。
老毕年轻时就是x-japan的歌迷,他效仿hide收藏了那么多吉他,所以许易做主,也像hide那样,让那些吉他去陪伴老毕。
之后许易按照吉他和江湖的市值把现金交给了老毕的家人。
老毕离开的一个礼拜里,江湖的大门始终紧闭着,偶尔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乐手来练习唱歌,其他服务员都暂时放假了。
江湖要经营下去,需要一个负责人。
我们也考虑过之前帮老毕打理江湖的服务员,不过那些都是在校的学生,无论阅历和时间都不足以管理一家livehouse,再加上江湖这些年其实都是亏本经营,一时间也没有人愿意接手。
这样下去,江湖面临的就是永久性的结业。
而对于我们这群人来说,江湖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它是小小的江湖,也是大大的江湖,曾经我们也在这里把酒言欢自称江湖儿女,这个灯光昏暗的两层建筑里收藏了我们太多的记忆。
这里的每一件设备都是老毕一点点更换的,每次他存下一点钱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江湖换新设备。
老毕说过,他上学的时候没有江湖这样的livehouse,乐手们除了去大街上就只能选择酒吧,所以他创造了江湖,并且一点点把它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我们不可能放弃它。
老毕离开的第十天,又是一个大雨天,我和陈识在家收拾行李。
再过三天,我就要去北京的学校报道,陈识他们明天也要出发去广州了。
许尼亚的电话就是在那时候打来的,这些日子他心情一直不好,从前爱说爱笑的一个人时常发呆很久,像在考虑什么。
许尼亚约我们在江湖见面。
江湖和前几天一样没有开门营业,我们在院子里遇见司辰。
陈识走过去,“浪浪喊你来的?”
司辰点头,“他好像有什么事想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然后一起往里面走,我跟在陈识身后,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江湖里采光不好,没有演出的时候少了那些对着舞台的射灯就会更加昏暗,上二楼的楼梯很陡,陈识就拉着我的手慢慢向上走。
我能感觉到,他把我的手攥的很紧。
许尼亚就在二楼的吧台。
看到我们上来,他停下了手上调酒的动作,笑了下,笑的挺灿烂。
然后我们几个坐在卡座里,许尼亚把他刚调的软饮给我们,“尝尝,看看怎么样?”
我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今天的许尼亚并没有流露出之前那种低落的心情,当然,也不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都无忧无虑。
至于那杯东西,味道真算不上特别好,但能感觉出他有专门联系过。
从前的许浪浪,只会弹琴唱歌和泡妞儿。
陈识也尝了一口,他很久没喝酒了,皱着眉细细的品味着,然后抬起眼皮看许尼亚,也不说话。
先开口的是司辰,他说,“浪浪你今天找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
许尼亚想说的事情,其实我们心里都有数,但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尤其是陈识,他这会儿一直盯着杯子,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只知道一个劲儿的攥紧那个杯子。
这个杯并不厚,我担心他受伤就想把杯子抢了过来,但是陈识把手躲开了。
然后陈识抬起头,用力的睁着眼睛,眼角儿有点儿红,他就那么看着许尼亚,“说吧。”
“陈识。”许尼亚皱眉,也试图去拿开那个杯子,一样不成功,但他还是说了,“这几天我考虑过了,我决定经营江湖。”
陈识愣了下,然后扯了扯嘴角,就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许尼亚终于把这句话说了。
司辰问,“你什么意思?”
“我不去广州了。”
许尼亚的意思我们早就猜到了,从许易第一次说江湖要关掉,这样一间livehouse不能没有专人管理,也不放心把老毕的心血随便交给别人的时候开始,许尼亚都一直沉默着。
这和平时的他不一样。
而在我们几个之中,许尼亚一直都是一个最乐天,最会嬉皮笑脸的存在,但他同样是我们之中最重感情的那一个。
当初陈识想组一支乐队,许尼亚就二话不说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吉他开始学习贝斯。
我们之中有谁不高兴的时候,第一个想要倾诉的对象也是许尼亚。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许尼亚是无所不在的,总能遇上他,大大小小的麻烦,即使他不能解决,也总会跟着一起想办法一起着急。
他的性格太好了,好到我们已经习惯性的依赖。
而这一次,许尼亚坚决的告诉我们,他决定经营江湖,他不去广州了。
意思就是,他不会在义无反顾的和陈识一起实现他们的梦想。
陈识还是又问了一次,他问许尼亚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尼亚也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坚决的告诉陈识,他不能放下江湖不管。
陈识问,“那slam呢?”
后来陈识和许尼亚在江湖里打了一架,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动手,那只杯子还是被陈识捏碎了,他手心有血,蹭在两个人的身上显得特别狼狈。
司辰大喊,“你们闹够了吗?想打就滚出去打,这是老毕的地方!”
于是两个人都停手了,陈识不让我们看他手上的上,他一直低着头,我们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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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乐队解散(下)
“我越来越觉得,我的生活里不止有乐队,不止有slam,”许尼亚闭上眼睛,“陈识你也一样,你难道真的只想开什么演唱会吗?从一开始组乐队的时候我们只说是玩玩,到后来越来越认真。好,你想出道,那我就陪着你,因为你是我朋友,我可以不弹吉他,我也可以不顾家里反对去广州去北京。去当一个地下乐手,去住隔板间都无所谓,但我不能因为你的梦想去放弃我想要保护的东西。以前我也觉得我能一直跟你走下去,可现在我发现我办不到,我没办法把自己的人生和你的绑定在一起,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我有我在乎的人,在我心里,江湖比什么出道成名都重要。”
许尼亚现在把头发剪得很短,当初被公司要求的那些耳钉也尽数拆掉,甚至穿着打扮都比一年前成熟很多,他一直在我们没有注意的时候成长蜕变着。
他走到陈识面前,慢慢的蹲下,手放在陈识的肩膀上,“你呢陈识?你真的那么想出名吗?你确定不是因为一直办不到所以才不甘心吗?”
陈识没有回答,他一直盯着一楼的舞台看。
“我先走了。”许尼亚捡起被他们撞倒的桌椅,眼睛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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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陈识才从地上站起来,我把能打开的所有灯都打开了,拉过陈识的手检查上面的伤口。
没有很大的伤,就是一些碎的玻璃还扎在手掌上,司辰拿来药箱,把那些碎玻璃取掉。
陈识问,“你呢?怎么想?”
司辰垂着眼皮,没说话。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平常这个时候江湖里已经开始演出了,一楼的大门动了下,两个学生打扮的男孩子从门缝里探了探头,“今晚没有演出吗?”
陈识冲着他们笑了下,“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了。”
他笑的很温柔,完全没有不好的情绪。
那两个学生离开之后,江湖里又只剩下我们三个,习惯了这里人来人往的喧闹样子,现在反而感觉很陌生。
司辰走到吧台前,摆弄着许尼亚刚刚调的那些软饮,抬起头说,“喝点?”
“我想起有一次老毕交不上电费,我们几个就说在这里开不插电演唱会,结果连麦克风都没有,人都走光了,最后我们就一起在这儿喝闷酒。”
司辰眉毛一挑,“然后我们几个说给老毕交电费,他不让。浪浪就怕窗子进老毕房间偷电卡。”
“还偷了老毕一顶粉色的假发。”
“还有他那把宝贝的古董吉他,但是被你抢过去弹,弹断了。”
陈识低头笑笑,“老毕一直说那是他老婆,后来又说其实就是一把普通吉他。”
“他骗你的。”
我们三个同时转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尼亚已经回来了,走到我旁边坐下。
“那把吉他确实是老毕的宝贝,许易拿去找了好久才配上和原来一样的弦。”
听着那些关于slam和老毕的往事,我心底一沉。
最后还是许尼亚先笑出来,他扬扬手里的杯子,“好不好喝?”
“一般。”陈识抿紧嘴巴又张开,抬起头盯着许尼亚,“你最好再学下,砸了老毕的招牌我饶不了你。”
我们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陈识喝醉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真正的醉,眼底到耳边都泛着淡淡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