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找了个树洞躲起来,粗壮的树干正好容下一个女生,她拿枯枝掩住洞口,然后听见歹徒的脚步越跑越远,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不敢有任何的松懈,她等了半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她仍然在树洞里不动。
“嘶……”谷粒这时候才发现奔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脚腕位置被树枝划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染红了裤子,虽然冬天很多动物都进入冬眠,但她还是怕鲜血的味道引来不该招惹的动物,她咬着牙在外面抓了一把积雪盖在伤口上清洗伤口,然后用穿在衣服里面的背心牢牢包扎。
等到下半夜的时候,谷粒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飞速的下降,她的眼皮在打架,但是她不敢睡着,在零下的雪天里睡着,等着她的结局只有一个。她也不敢在树洞外做上记号,因为被记号引来的可能不是救援,而是敌人。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谷粒朦胧中听见言亦初的声音,她的血液都快在冬夜凝固了,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可是她又听见这个声音呼喊她的名字,并且越来越近,那一刻,她内心充满了狂喜。她长期保持一个动作,浑身僵硬,她拼命探出洞口大声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言亦初看到她的时候,谷粒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耳朵都冻得发紫,甚至出现水肿和水泡,他的心脏狠狠收缩。言亦初是个特别骄傲的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开口向谷粒说,嗨,我们是初恋,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们在一起吧。他对谷粒是好奇,是怜惜,是想靠近,明明就在一伸手就能够够到的位置,但他还是选择站在她的身边不说话。
可是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一样,让他后悔他没有更果断一点,去得到她、保护她,他差一点就失去她。
言亦初小心翼翼把谷粒抱出来,天气恶劣,行路艰难,积雪稍薄的地方都在泥土上化成坚冰,踩上去脚下打滑,言亦初一个人上来都艰难,别说身后还背着一个人,别说背上的人九十斤,现在就是一个简单的背包都能让他寸步难行。
谷粒拍了拍他的肩,“你先把我放下来,我们等天亮再走,说不定先等来救援。”
言亦初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地上,看着她青紫肿胀的手,抓在手里像两根冰棍,他解开自己的羽绒服,把她的双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腋下,帮助她复温,然后他展开自己的外套,把谷粒的脑袋罩住,谷粒就呈被母鸡妈妈护在翅下的姿势,撅着臀,整个头都埋在他的怀中。
谷粒没想到言亦初也懂冻伤急救的方法,鼻尖都是言亦初的味道。
感受到他的体温,听见他的呼吸,仿佛被全世界温柔怀抱。
☆、第十八章 表白
言亦初跪在地上,紧紧护住谷粒,不让她的体温继续下降,为了提防歹徒,言亦初没有生火,他的脸已经冻麻木,嘴唇乌青,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受了多少苦,如果这一点点寒冷就能令他叫苦,那么谷粒受到的伤害是他的千百倍。他对于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能无力,这让他耿耿于怀。
“谷粒,你不要睡,你不能睡。”他的口中呵出白雾,不断地和谷粒讲话。
谷粒眼皮沉重,打起一万分精神仍旧虚弱地回答:“好,我不睡。”她的手拽紧了言亦初的毛衣,汲取他的体温。言亦初趁着谷粒休息的间隙在地上铺上枯枝,让谷粒坐在枯枝上,他自己与谷粒并肩靠在背风的树干上,他把谷粒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她漆黑的秀发顺着肩膀倾泻而下。
“谷粒,你是不是一点都不记得我了。”言亦初的语气充满遗憾。
“对不起,我……”谷粒道歉。
“不要说对不起,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言亦初把谷粒搂得更紧,“我应该给你认真地做一下自我介绍。”
谷粒轻笑,强撑精神和他对话:“你好,这位先生请问怎么称呼?”
“言亦初,一言九鼎的言,明镜亦非台的亦,不悔当初的初,也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意。”言亦初道。
“好名字。”谷粒回答。
“是我爷爷起的,家里面最疼我的就是他,他希望我成为一个感念旧情、信守诺言的人。”言亦初顿了一下,他轻轻摇晃了一下怀中的谷粒,看到她半阖着眼睛,均匀起伏的呼吸告诉言亦初她还撑着住,于是他继续说道,“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我的父母早就离婚了,父亲再娶,他和后妈生的弟弟更像是一家人,越是家大业大,想要取得一点成就就越是难,就好像电影里面演的,恶龙守着宝藏想要虎口夺食,就要付出更多代价。”
言亦初的成长经历在他口中说来,不过是寥寥几语,但是谷粒知道,他一定是吃过很多苦,才有今天的成就。
然而谷粒不知道的是,言亦初的口吃的毛病不是天生的,就是因为小时候后妈生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忌惮言亦初夺得言父的宠爱,每次保姆把言亦初抱去给言父看的时候,她就让保姆暗中把言亦初掐哭,次数多了,言父也觉得不耐烦,看言亦初的次数就少了。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言亦初上幼儿园,保姆按照后妈的吩咐,经常给他讲一些吓人的故事,孩子年幼时没有辨别能力,一看到人多的时候就害怕得发抖。长大之后言亦初口吃的毛病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幼时的阴影总是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成了他的心病。
他担心谷粒一睡不醒,一直在说话,不敢停下来,“你还记不记得你在电视台见到我的时候喝醉了说了好多胡话,为了答谢你给我说了那么多糗事,我也给你说两件我很失败的事情吧。”
“你也有失败的时候?”谷粒迷迷糊糊地说。
“当然,第一次念书时候的挫败感是因为实验怎么找都找不到方向,很多研究别人都做过了,拿课题去问师兄,师兄跟我说,如果你读文献忽然看到什么点子觉得特别好马上就要拿来研究,先别急,一定是因为你读的还不够多,多看看你就知道,原来早就被人做过了。”言亦初的目光落在谷粒的脸上,宁静、安详。
长大成人的言亦初,旁人看他,如一尊金漆神像,仰之弥高,所以降伏四魔;他若是偶尔假以辞色,旁人又说他菩萨低眉,所以心有慈悲。其实他不高远,也不生冷,在谷粒面前,他的形象渐渐与曾经那个挽手依依、漫画里走出来的白衣少年相重叠。
谷粒翘起嘴角,她的额头开始发烫,显然是气温骤降她的身体扛不住,出现发热症状。
言亦初抱着她,继续道,“后来一次是在创业初期,我们研发了一种特别好的避孕药投放市场,很快占领市场份额,但没想到有个别服用者出现严重的副作用,我们把所有产品召回,赔了一大笔钱,差点赔的连底裤都掉了。”
谷粒轻笑。
天终于蒙蒙亮,言亦初的手背附在谷粒的额头上,跟她说:“谷粒,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里。”言亦初蹲在地上,把谷粒背在背上,他不太懂怎么在山林中辨别方向,但谷粒懂,他走两步停一步,谷粒隔一阵子就给他指方向,再后来谷粒的手垂在他肩头,零下的气温他额头全是汗。
“谷粒,谷粒。”他喊她的名字。
谷粒的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没死,幸好。
“谷粒。”他又喊。
干嘛——谷粒没力气,只能在心里回答他。
“谷粒我……”他背着谷粒喘气,说到最重要的地方他卡壳了,不行不行,还需要再酝酿一下,“谷粒你觉得我们还有,还有可、能……”在一起吗?他的嘴唇上下碰了一下,张嘴时哑口无声。他人生的失败经历险些又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有一种告白叫做“我想说,但我口吃,说不出来”,言亦初恐怕有资质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告白被自己憋死的男主。
他吞吞吐吐可把谷粒急死了,别说是昏迷不醒的,就是植物人听见他这样一句话琢磨半天,都能从床上跳起来。但是她没忘口吃的方面想,毕竟言亦初的完美形象太深入人心。
言亦初给自己打气,没关系,就差一点点了,再来一遍,三二一走,“谷粒,出去以后,我们,在一起吧。”他缓慢而有力地说道。
“嗯?”谷粒软绵绵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言亦初背着谷粒,他看不到谷粒的反应。
谷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回答他,“我还没想好。”
随之而来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这时他们远远听见有救援的哨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人都激动不已,言亦初对谷粒说,救援来了,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谷粒的侧脸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听见他的话,心神放松,“出去之后,你跟我去个地方,我再回答你。”然后她放心地晕了过去。
宋琰跟着山民一起找过来的时候,神情凝重,看着谷粒二人的目光好久没有挪开,言亦初都差点忘了,宋琰从前有过走失山林的经历,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的搜救勾起了他的回忆。
宋琰的实现与言亦初相撞,看着言亦初警告的眼神,宋琰撇嘴一晒,同是男人,他一扫就知道言亦初打得什么主意,别人的事情,他才不稀罕管,他乐得自在。他挪开视线,率先甩手走在队伍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