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冷着脸,将头扭向一边,摆明了不相信祝老爷子,他快速说道:“为了大家面子上好过,当时我没追究,把一切责任揽下,不代表我就糊涂着打算随了你们的意。”
他说完,也不等祝老爷子再打感情牌走可怜路线,义无反顾地拉着白夭夭离开。
步子迈得又急又大,仿佛被亲人伤透了心。
“阴险。”白夭夭斜睨祝融一眼说。
这两个字包含了千言万语。
有祝融明知道高考志愿是她修改的,还硬将污水泼向祝老爷子身上来换取自身权益的感慨,也有自己傻兮兮愧疚半天就没想出这个一石二鸟绝妙主意的愤然。
如果她能想到此番说辞,岂不是就不用被他威胁?最起码被他威胁了还能出言反击!
白夭夭颓然发现,她的智商差祝融不是一星半点。
“是机智。”祝融眯眼笑望饱受打击的白夭夭,纠正她。
晚七点时,白夭夭见到传说中的祝融父母,那时,祝融暂时离开去帮她取水果。
比起祝老爷子的含蓄,打扮华贵的祝母就坦率多了,她摸着指甲上镶的水钻,耷拉着眼皮,轻声细语地说:“我不喜欢你,也不会承认你是未来儿媳。”
此起彼落的轻笑声响起。
“舅母,她只是小融哥的老师,您误会了。”有名穿着吊带长裙礼服的少女巧笑着走近,“白老师看着年轻,实际上三十多岁了呢!”
白夭夭淡定地听着,没打算发表任何意见。
窃窃声如虫鸣浅唱。
“三十多岁?”
“小融的老师?”
“什么人啊?真是无耻。”
“有娘生没娘教的……”
白夭夭垂下眼,手指微动,法术刚结好就听到熟悉的笑声。
Chapter 20非她不娶
“都在说什么啊,这么热闹。”身穿银蓝色鱼尾裙礼服的锦雉精贝大小姐手挽斛澜大妖联袂出现。
祝氏本家觉得这事儿丢人,齐齐沉默,其他有几个想借故跟贝大小姐攀谈的,还没凑上去,就见贝大小姐满脸欢喜,踩着十一寸高跟鞋奔过来,“夭夭,你在这儿?”
于是,剩下几个想说点闲话的人也闭紧嘴巴。
“嗯。”白夭夭懒懒挥手,算作打招呼。
“你们围着这儿都聊什么呢?”锦雉精永远看不懂人类如调色盘一样的各种表情,于是,兴致勃勃地问。
众人:“……”
白夭夭:“没说什么,夸我三十多岁的年纪二十多岁的长相,年轻貌美有魅力。”
围观的祝家人嘴角抽了抽,脸色越发难看。
“我们天生丽质嘛!”锦雉精咯咯轻笑,“走了,夭夭,陪我去那边说话。”
白夭夭点点头,刚随着锦雉精走两步,背后一阵人仰马翻的声音,她回过头,见那名身穿吊带长裙的直言小姑娘蓦地摔倒,额头撞在摆放糕点的长形木桌上。
“疼,我的指甲断了。”祝融母亲低声尖叫。
“哎哟,你踩到我了。”
“别、别退了,我手里端的是热牛奶。”
就像多米诺骨牌,牵一动百,几乎所有冷嘲热讽过白夭夭的人都倒了小霉。
斛澜站在一群东倒西歪的人中间,身披月色,侧首,朝白夭夭轻笑。
“大人威武,大人神骏,大人好好看!”锦雉精眼冒红心。
“大人真仗义。”白夭夭补充。
“那必须的。”锦雉精骄傲道。
锦雉精和斛澜的到来,让白夭夭度过一个还算不错的晚宴。
祝融被温柔君和体贴君附了身,一晚上端水果倒红酒拿烤肉拌沙拉,各种安排让她舒舒服服。
“你说贝大姐知道斛澜是妖怪吗?”草坪角落,祝融小声对白夭夭说。
他几乎咬上她的耳朵,呼出的热气喷在脸上,带着阵阵酥麻的暧昧。
白夭夭不自然地躲了躲,说:“知道。”
祝融因机缘巧合,至今就知道白夭夭和斛澜是妖精。不是他道法厉害看出他们原形,全是由于各种意外猜出来的,所以并不知道贝大小姐也是妖怪,夭夭自然不会告诉他,免得他哪天兴致一来,去斩妖除魔。
“贝大姐很爱斛澜。”祝融又说。
白夭夭摸不清他想表达什么,含糊道:“可能吧。”
“不是可能,是肯定。”祝融用双臂将白夭夭圈在怀中,嘀嘀咕咕说,“你想,如果不是深爱,怎么能忍受自己老去而爱人永远年轻,忍受对方非我族类,忍受最终只成为爱人的一段回忆,而不是全部。”
“不过,她也算幸福了,即使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她爱上的妖愿意回应这份感情。”
白夭夭沉默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想深究祝融话语中的深意。
明月高挂,繁星点点,以天为幕,不远处柔和的灯光、晃动的人影仿佛活动背景,凉风渐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和着交谈时的轻声软语,若有似无,隐隐约约,如同大地奏响的乐章。
“你可真会躲,跑这儿来了!”
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祝煌不愠不火的声音也穿了过来。
“四叔、四婶。”祝融拉着白夭夭从草坪上站起身。
白夭夭继续保留性失声。
祝煌轻轻颔首,然后将视线投向白夭夭,客气问:“白夭夭小姐,在祝家可还习惯?”
“习惯。”夭夭简短利落地回答完,便又不作声了。
祝煌扬眉:“你适应力倒是不错,多数人第一次来总觉得房子旧了,有种压抑感。”
白夭夭笑了笑,没作声。
“四叔找我什么事?”祝融见场面有点冷,横插一言。
祝煌深深地瞥了眼他,不动声色道:“本来只是过来随便问问,不过这会儿倒真有事找你了,走,我们别处谈,让你四婶陪白小姐聊聊?”
“好。”祝融答得爽气,转头对苏月月说,“四婶,夭夭我交给你了,她脸皮薄,开不起玩笑,你可别逗她。”
“我脸皮也薄。”苏月月故意板起脸,“走你的吧,居然怀疑四婶会欺负你媳妇儿?”
媳妇儿?祝融微微笑,用力看了白夭夭一眼才离开。
白夭夭仔细打量眼前四十多岁的妇人。
昏黄的光线中,依稀可见脸上岁月经过的纹路。
二十二年了,当初那名清丽动人温柔如水的学妹也步入中年,陪祝煌一起从青年步入中年。
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
有点愤怒,有点受伤,有点欣慰,更多的是羡慕。
苏月月喜欢祝煌,从祝煌和她在一起前就开始了。但她从没把苏月月当作对手,即便有时爱娇地对祝煌提起,也是故意吃点干醋给祝煌看—“我多么在意你!”
那时候,苏月月是沉默的,如一朵不起眼的小花,静静忧伤,静静远望。
而现在,二十二年过去,她和祝煌已成陌路的今天,陪祝煌走过十七年春秋的苏月月却如一簇蔷薇,明媚灿烂。
“夭夭,我能这么称呼你吗?”苏月月细声问。
白夭夭掩去眼中复杂的神色,轻声道:“当然可以。”
“我比你大十一岁,你唤我苏姐就行。”苏月月笑着说。
这是暗示她跟祝融年纪辈分差老多吗?白夭夭心里默默叹气,“那怎么成,你是祝融的婶娘。”
“原想让你把我叫年轻点呢。”苏月月软语浅笑。
白夭夭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安静笑笑。
“夭夭家是哪儿的?”
“杭州梅家坞。”
“那可是风景区,家家都有茶园,户户都懂制茶。”
“嗯,不过我父母去得早,我是孤儿,靠政府资助读完大学的。”
白夭夭淡淡地道。此身份是早就融入人类社会的斛澜大妖帮忙办理,有完善的出生证明、入学证明、户籍证明,不怕调查,不用担心穿帮。
“抱歉、抱歉。”苏月月小声惊呼,“我没想到……夭夭,你吃了不少苦吧。”
“没有很多。”白夭夭说。
“你是个能吃得苦的好姑娘。”苏月月感慨道。
这对话……实在煽情啊。
白夭夭抽抽嘴角,默然。
“夭夭。”苏月月似有话说,喊了她名字后却迟疑了,顿了几秒,像是下定决心般,又叫道,“夭夭。”
“嗯?”
“虽然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交谈,但我很喜欢你。”
“谢谢。”
“人与人的缘分就这么奇怪,我对你一见如故,主要是每每看到你和祝融,就想起我和祝煌当年。”苏月月微微笑着说,“我家境小康,但祝家在S市却有些头脸,所以周围很多人不看好我们,说我高攀,骂我不要脸,就如同你今天的遭遇。我痛苦过,彷徨过,那段日子真是生不如死,要不是祝煌早早取得婚姻自主权,要不是他一路相陪鼓励我,夭夭,我真坚持不下来。”
“这样啊!”白夭夭眯起眼,意味深长地道。
或许她的反应太不上道,苏月月微微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平复下来,继续声情并茂讲述过往。
“其实我并非受不了别人说,而是……齐大非偶你知道吧,深入了解后,我对嫁入祝家有了恐惧感,我家境只是小康,见识有限,跟祝煌的朋友聊天总是接不上话题,我经常弄错礼仪,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