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助理将他送回公寓,在卫生间吐了两回,他漱口洗脸后,思绪才慢慢恢复清明。
按照原来的计划,周睿本想温水煮青蛙,把那丫头追到手,才慢慢跟她交代父辈的前尘往事。今晚这样一闹,想必已经打草惊蛇,他有点烦躁,突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
接二连三地拨打着,那丫头就是不接听。周睿猜想她已经被父母教育过、洗脑过,他体谅她的心情,也给她时间平复和思考。
直至今天,周睿才发现她没有半点觉悟,还像鸵鸟一样逃避问题。他忍无可忍,干脆就跟她挑明算了。
余疏影确实知道他在追自己,但听他亲口承认,她还是不禁错愕与惊讶。
周睿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倍感压力,于是只好开口:“我爸妈都说,我不可以跟你在一起。”
顿了半秒,她又补充:“也不可以喜欢你。”
他“嗯”了一声,接着追问:“那又怎样?”
“就,就……”余疏影有点词穷,支支吾吾地说不出答案。
“算了。”周睿将手肘撑在餐桌上,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换别的问题,我问你答,你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
“我不要!”余疏影立即拒绝。这种把戏,她跟孙熹然玩得多了,她才不会上当。
周睿笑了,没想到这傻妞在关键时刻还是挺聪明的。
看见周睿的笑容,余疏影的表情反而严肃起来。她坐直腰板,很认真地问他:“我爸妈这么抵触你,原因是什么?”
他有点意外:“余叔什么也没有跟你说?”
余疏影摇头。
细细想来,周睿也理解长辈们为什么要瞒着余疏影。这件事都余家来说,应该算得上一场灾难。当年他父亲的一个决定,就彻底地打破了余家的安宁,事隔多年仍旧深受其扰。
千言万语,周睿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沉吟了下,他小心翼翼地说:“我爸,或者说我们家,曾经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你们家的事。”
等了半天只等到这样含糊不清的答案,余疏影开始抓狂:“这个我知道!你能不能说说,那是一件怎么对不起我们家的事。”
余军瞒着余疏影,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和苦衷。这事由自己来说,好像不太合适。想到这里,周睿抬头看向她:“如果你答应当我的女朋友,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余疏影也看向他,她说:“你又想讹我了,我才不上你的当!”
周睿笑而不语,他也是随口说说罢了。如果他真的动心思讹她,她怎么可能逃得掉……
话已至此,余疏影不会再向周睿追问,而余周两家恩怨的话题算是跳过了。
服务员恰好端来泰式烤鸡翅和咖喱珍宝蟹,鲜亮的咖喱、鲜红的辣椒油、翠绿的香菜,光是那卖相就让人垂涎三尺。
剩余两个菜也陆陆续续地上了,周睿将食用手套递给她:“趁热吃。”
余疏影也不跟她客气。她转着眼珠,决定从口味最轻的泰式烤翅吃起。
只是,余疏影刚把鸡翅放到洁白的骨瓷上,她就后悔了,因为这一只能这毁掉自己吃相的鸡翅。想到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就在她暗自纠结的时候,周睿伸手过来,默默地拿起她盘中的鸡翅。他单手捏着鸡翅,先将鸡翅比较小那一边的软骨扭下来,然后使绵力,将里面的两根骨头像拆卸积木抽出来。不一会儿,鸡翅里的骨头都被剔除掉了,他顺手沾了点甜辣酱,随后把鸡翅送回她盘里:“尝一尝。”
余疏影看了看那块被脱骨的鸡翅,又满目崇拜地看了看周睿。
鸡翅被烤得刚刚好,肉质鲜嫩,鱼露将鸡肉的鲜味带出,一口咬下去,鸡汁一点点地渗出,齿颊留香。
吃完以后,余疏影还觉得嘴馋。她又拿了一只鸡翅,本想效仿周睿的方法给它拆骨,不料连软骨都没扭下来,就被溅出来的鸡油烫着了。
周睿饶有兴致地看着余疏影跟鸡翅斗争,当她成功将软骨扭下来,她又不懂得如何使力将骨头拧出来,用蛮力使劲一抽,鸡肉都黏在骨头上。他忍俊不禁:“别折腾了,我帮你吧。”
余疏影很执着地拆另一根骨头,不假思索就说:“我总不能老让你帮呀……”
周睿从盘里拿起另一只鸡翅,他慢条斯理地扭掉软骨:“我不介意。”
☆、第34章
除了泰式烤翅以外,餐桌上的咖喱珍宝蟹同样让余疏影食指大动。
周睿继续将剥开的珍宝蟹放到她盘中,随意地说:“蟹块预先放进油锅炸过的,炸到蟹壳变红,再放进咖喱汁里炖煮。”
咖喱汁明显是这道菜的精粹,用烧热的炒锅将切成细条状的洋葱爆香,紧接着放入适量咖喱粉炒拌均匀,最后才添加椰浆、纯牛、鱼露等配料,调整出香浓诱人的咖喱汁。
余疏影一边品尝着佳肴,一边听着周睿讲解各道菜的做法,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听进几句,因为她耳里总是萦绕着他刚才说的话——我不介意……
她咬着蟹钳暗想,真的不能再小瞧这男人的影响力了。
他们离开餐厅时,外面下着毛毛细雨。周睿让余疏影在前庭等候,而他就到停车场把车子驶过来。
余疏影上车时,车里已经被暖气烘得暖洋洋的。她伸手在出风口吹着,冷得发僵的手掌才渐渐有了温度。
天雨路滑,雨刮一遍一遍地扫过挡风玻璃,周睿驾车速度比平时要慢些许。
车窗铺着一层水雾,余疏影从里面朝外望去,只看见朦胧的景象。这一路上,她还是有点忐忑,她担心周睿会重提饭前的话题,更担心他会追问自己答案。
幸好周睿什么都没有说,车载音响播放着电台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气氛不算沉闷。当电台轮播斯特的广告时,余疏影问他:“年底了,你应该很忙吧?”
“嗯。”周睿简单地应了一声。年底确实是忙,刚敲定了一系列的推广活动,转过眼公司年会就来了,年会过后,立即要为明年的工作开展做好战略性的部署。
提起他的工作,余疏影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的父亲。从连雪山回来以后,周睿跟她家似乎就断了往来,她有点好奇:“我爸……是不是没有再帮你的忙了?”
沉默了数秒,周睿才回答:“最近余叔不接我的手机。”
在余疏影的印象中,她父亲向来很有交代,不接手机这种事情基本山不会发生,看来周睿把他气得够呛了。静心细想,她又觉得,这件事似乎跟自己脱不了关系,要不是她跟周睿暧昧不明,她父亲就不会大发雷霆了……
想到这里,余疏影不自觉地抠着系在身上的安全带:“你还是跟我爸爸说,说你不会喜欢我、更不会跟我在一起吧。我爸对你这么好,肯定不会抛下斯特不管的!”
周睿的心情突然好起来,他轻笑了声:“担心我把斯特的分公司搞垮?”
余疏影沉默。灯影一掠而过,在昏暗的空间里,恰好隐藏住她那不太自然的神色。
驶到学校东门,周睿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同时从储物柜里翻出一把雨伞交给她。
余疏影礼貌地向他道谢,怕他不清楚,她还特地补充:“谢谢你的雨伞,也谢谢你请我吃饭。”
周睿只是勾了勾唇角,接着就解开中央锁让她下车。
将车门打开,余疏影一边撑开雨伞,一边跟他道别:“路上小心点。”
一条腿刚迈出车子,余疏影突然听见他的声音:“疏影。”
余疏影困惑地回头。
车顶灯亮着,在灯光的笼罩下,周睿更是显得剑眉星目、相貌堂堂。他侧着头看向余疏影,声音沉稳地说:“其实你比斯特重要多了。”
周睿迎着光,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暴露于余疏影眼前。他的表情很认真,他的眼神很专注,余疏影心头猛地一跳,从车身滑落的雨水滴到手背上,她亦浑然未觉。
当天晚上,余疏影就失眠了。
作为夜猫子,孙熹然每晚都会跟男友聊天聊到夜深。察觉对面床还有动静,她就唤了余疏影一声。
余疏影怎么睡都睡不着,心里正烦躁着。听见孙熹然唤自己,那感觉就像在茫茫的荒野中遇见自己的同伴,她从弹坐起来,语气幽幽地说:“熹然,我失眠了……”
孙熹然向来触角敏锐,她想也没想就说:“哟,为情所困呀?”
余疏影重重地叹气。
孙熹然将此当作默认,思量了三两秒,她试探性地发问:“周睿?”
余疏影再次重重地叹气。她重新躺回床上,缩回暖暖的被窝里:“连你都看出来了呀……”
“还有谁看出来?”
“我爸妈。”
听到这里,孙熹然大概能猜到前因后果。她了然地问:“余教授他们又阻止你谈恋爱了吧?”
“只怕不是阻止我谈恋爱那么简单。”余疏影略带隐忧地说。
在孙熹然的追问下,余疏影就把事情大致地说了一遍。
孙熹然说:“原来是现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拜托!”余疏影反驳,“罗密欧和朱丽叶是相爱的,我跟周睿还不到这个程度吧?”
“没心肝的丫头。”孙熹然调侃她,“周师兄这么为你,你怎么可以畏手畏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