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书遥坐在窗边,看着冷馨然肿起的右眼,忽然一阵心痛。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同学如此紧张。她素来一个人孤独惯了,如鱼饮水,只知自己的冷暖,从来不去理会他人的温寒。可是现在,她开始明白拥有朋友的滋味了。
下午三点的阳光总是过分温和,懒洋洋地催人睡眠。整间医务室都被笼罩成金色,闻书遥仿佛快融化在这片明光烁亮之中了。
冷馨然似乎也在这种气氛里变得动容,她笑着说:“闻书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如果受伤的是你,我会更焦急更惶恐,因为你,是我从小到大的第一个朋友。”
那样毫无遮掩的坦白,令闻书遥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其实她只要和冷馨然一样,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便可以。但她做不到,她害怕自己一旦说出口,这份友谊就会化为泡影,变成禁忌。她担心上天的神明知晓她的心意,就会鬼使神差地收回去,她不想失去冷馨然这个唯一的朋友。
她只是握住冷馨然的手,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闻书遥不知道,对于冷馨然来说,这同样是一份来之不易的友谊。她同样忧心忡忡,生怕闻书遥会瞧不起自己。
那天放学,闻书遥执意要送冷馨然回家,冷馨然便不好再推辞。
冷馨然的家还住在八十年代建造的筒子楼里面,一层的住户公用一个卫生间。说话大声点,隔壁便听得清清楚楚。冬天北方呼啸,房间里冷得根本睡不着觉。
冷馨然和姨妈姨夫住在一起,负责承担所有家务,她每天急匆匆地赶回去就是为了给他们做饭。姨妈在一楼开着间理发店,门可罗雀,她总是坐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和邻居打麻将。
冷馨然一看姨妈坐在门口,吓得脸都白了。她连忙和闻书遥告别,想悄悄溜进楼上。可姨妈打麻将输得双眼冒绿光,猛然抬头与冷馨然四目相对,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一个红中摔在麻将桌上,踩着棉拖鞋就冲向冷馨然。
“你还知道回来啊,都几点了,还不去做饭!”
“我马上去……”
姨妈一看冷馨然青紫的右眼,以为她在学校里和别人打架,“你这是怎么了?学什么不好学打架,和你那对死鬼爸妈一样没用,真是废物!”
闻书遥有点生气,她说:“阿姨,你误会了,馨然是被篮球打到了。”
姨妈瞥了一眼闻书遥,又对冷馨然眉毛倒竖,“你不会躲啊,说你没用真是没用!就知道看乱七八糟的书,我告诉你,你在床底下藏的那些书全让我给卖了,吃我的住我的还敢骗我,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便伸出粗短的手指,在冷馨然胳膊上狠狠拧了几下,冷馨然忍着痛,一言不发。
“阿姨,那些书不是馨然买的,是我借给她的。”闻书遥气得双手发抖,跑上前隔开两人。
可她这样一挡,反而激发姨妈的满腔怒火,她从脚上脱下棉拖鞋,像个蛮牛一样一把推开闻书遥。“好啊,还有人帮你说话了,现在真是翅膀硬起来了,那你离开这里啊,你滚啊!”她挥起手臂,把棉拖鞋当乒乓球排,左右开弓,发疯般扇在冷馨然脸上。
女生护着头,不断求饶,”姨妈,我知道错了,你现在别打我,我求你!”
鞋底与血肉相撞,发出沉闷钝响,一下下敲击在闻书遥心里。她抬起头,看见坐在麻将桌旁的三位邻居见怪不怪,悠闲地抽烟洗牌。门口还站着一位中年男子,翻着报纸,一脸冷漠,他说:“闹够了就去做饭。”应该是冷馨然的姨夫了。
姨妈念念有词,“当年你爸妈的工厂出了人命,他们就顾着自己逃,硬把你塞给我们。好在上天有眼,他们还没等逃出这个城,就被车撞死了,你怎么就没跟着他们一起去死?要不是看在留你当洗头妹,还能赚点钱,我会养你吗?”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冷馨然忽然发出近乎于恐怖的叫声。
她被打得跌倒在地,满身狼狈,混乱中还不忘望向闻书遥。她从闻书遥眼里看见震惊和同情,而这种眼神无异于摧毁她的致命武器。
她不要被唯一的好朋友看见这样不堪的一面,她不能让闻书遥知道自己在这间肮脏破旧的理发间里做过什么。不要这样看我,不要这样看我!
闻书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知道自己此刻待在这里只会让冷馨然更加痛苦。她一咬牙,转身跑开,速度越来越快,耳边的风声里还夹杂着咒骂和哭喊声。
闻书遥不停不停跑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刚才看到的和听见的一切抛诸脑后。她从过来没有想过冷馨然居然被迫承受着那么大的伤害和羞耻,相比之下,学校里面的嘲笑和排挤几乎不值一提。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闻书遥才停下喘息,她一低头就流下眼泪。闻书遥觉得全身发冷,她的心越跳越快,一种莫名的不详感仿佛湿滑的蜥蜴钻进体内。
她怀揣着忐忑不安缓缓走回家,一开门,却是看见一地凌乱
康璟像个坏掉的人偶般坐在卧室的地上,神情呆滞,脸色苍白。闻书遥见到所有的抽屉,衣柜都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乱成一团。她以为家里来过贼,连忙跑到母亲面前,“妈妈,出什么事了?”
她叫了好几声,康璟才有反应。她转动着僵硬的头,用空洞无神的眼眸望着闻书遥,忽然咧开嘴,呜咽起来,“遥遥,你爸爸不要我们了,他带走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只留下一份离婚协议书。他要和我离婚!闻昭然要和我离婚!”
闻书遥心里一颤,整个人便跟着荒颓起来。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闻昭然终究还是选择离开康璟,离开这个家。
那她该怎么办?
爸爸回来拿走自己的东西,那他有没有想过带走这个女儿?
那一晚,康璟和闻书遥就这样席地而坐,宛若两尊失去灵魂的石像。
31.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闻书遥如常来到学校。
整个早自习,她都一言不发地钉在座位上,面前的教材一页也没看进去。莳康桥让她站起来领读课文,闻书遥推说自己不舒服。她坐下来的时候,背后忽然被一个纸团击中。
闻书遥回头,看见坐在最后一排的单梓唯指着冷馨然,冷馨然细眉微皱,很焦虑地望着闻书遥。
在手机还尚未普及的年代,传递小纸条曾成为女生间交流感情和打发上课时间的最好方式。冷馨然平时少言寡语,下笔却如有神助,能把纸条写成散文,写成小说,字迹也清丽隽秀。她们两人会把对方的纸条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用蝴蝶夹夹好,保存起来。
闻书遥打开纸团,上面写着:“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如果不舒服的话就请假回家吧。额,单梓唯说他可以送你回去。”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单梓唯让她写的。
闻书遥回头冲冷馨然露出勉强的笑容,可脸上的倦色却难以掩饰。
第一堂课上课铃打响后,崔老师便大步流星地踏上讲台。教室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每个人都流露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凄惨模样。
这位年过四十的崔老师,乃是D中学无人不知的江湖恶霸,她倚仗着自己是那二货校长的亲戚,在学校里面专横跋扈,无所顾忌。崔老师有四大独门暗器,就是霸课,拖堂,罚抄以及将女生骂哭为乐。
莳康桥身为班主任,深受其害,崔老师霸着他的课狠咬不放,以至于闻书遥初二年级开学至今就没上过几堂语文课。可同学们的英语成绩依旧没有提高,因为崔老师根本就不怎么讲课,而是就着一位回答不上来问题的女生大开杀戒,足足骂至四十分钟,还是粗口加方言。
冷馨然身为一名铁打的吊车尾,自然屡屡沦为其刀下亡魂。不过冷馨然从来就没流过一滴眼泪,她总是面无表情地缩在角落里,任由崔老师吐沫横飞,声嘶力竭。于是冷馨然便被罚抄单词,上千上万地写,使她成功练就一手三笔的独步绝技,笑傲全班。
崔老师一向不喜欢闻书遥,因为她是莳康桥的关门弟子。崔老师挖空心思地找来奇题怪目想难住闻书遥,以此来挫挫莳康桥的锋芒,奈何闻书遥对答如流,一直没给她这个机会。
杀尘滚滚,江湖凶险,有些同学为苟活性命,只好昧着良心讨好崔老师。夸她年轻貌美,芳龄十八,崔老师很是受用,站在讲台上笑得好像抽风的棕熊,满脸的横肉有节奏地抖着。
崔老师刚讲了十分钟课就开始技痒,想找个人来骂骂漱口。她环视全班,看到闻书遥正盯着课本发呆,便立刻点她起来问了一个与本堂课无关的难题。若是平时,闻书遥一定会给出标准答案,可今天她不想说话。
闻书遥站在座位上,沉默地与崔老师对视,仿佛一座休眠的火山。
崔老师当下就知道她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这丫头终于栽在自己手里了,于是指着闻书遥便开始疾言厉色,“闻书遥,我问你问题你不会说话啊,别仗着自己平时成绩好就了不起。莳康桥就是这么教你们对待老师的?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学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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