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疑惑,方菲解释:“你小舅不是要在K市开JT的第二间分公司吗?所以我猜你可能是要考去K市。看来他还没跟你说这事。”
庄挽囧……确实没说。小舅工作的事,怎么会跟她一个小孩说。况且,她从来不敢轻易设想,自己的未来里一定有他。说起来,一开始还是因为K市离得够远,自己才够义无反顾地选了,那时以为他会跟小姑结婚……前些日子还有些后悔呢,现在听起来,好像自己选对了……
尽管早已料到,庄挽脸上微微漾开的笑容,还是在那一瞬间使方菲失神。
谁说他不屑爱、不愿爱、不会爱、不要爱?那样的一个人,恣意孤傲妖娆冷清的简谦言,从头至尾都在独奏着自己生命的乐章,谁又能懂得他内心的想法。
原以为离开了一个褚遇寒,再没人能够触到他真实的模样,那样,即使自己永远雾里看花、双眼迷醉、毫无希望,也能冒充走得近的样子,跟着他、看着他、听他的声音,也是一种满足。
至少,应该再无人能抵达他双眸深处;那么,谁假装离他近一点,谁能就假装获得了幸福。
可是现在,看看庄挽,再看看曾经的自己,错得多离谱。
几绺纯黑的碎发贴在精致白皙的侧脸上,来不及擦,还有晶莹的小水珠顺着滴下来,平添诱惑。简谦言从浴室里出来,只着白色浴袍,随意慵懒,难掩无双风华。
抬眼看见交叠着长腿坐在沙发上的人时,一双凤眸悄无声色地冷凝下来。
“还是毫无防备时候的你,更让人把持不住。”
褚遇寒晃着高脚杯里鲜艳的红酒,血的颜色,却比不上他朱唇上艳滴滴的色彩。他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在英国的行踪,可是终究抵不过对这人的种种思念。
可耻的、挠心挠肺的思念。
简谦言面无表情,修长手指握起酒店房间的内线电话。
“别费劲了。”褚遇寒看着酒杯里的红酒,另一只手里正把玩着简谦言随身的黑莓手机,妖异的桃花眼勾着。
电话线被拔了,先一步拿了他手机。倒是费尽心思,可惜对他无用。
放下电话,薄唇挑起一抹讽刺的笑,眼神甚至未曾在他身上停留半秒,转身便往更衣室走。
“你的小朋友……”
脚步顿住。
果然终于已经有软肋了么?简单、模糊、甚至根本不完整的一句话,就能轻易影响如此冷清的一个人。
褚遇寒心里升腾起的醋意在一瞬间将自己的理智淹没,仰起脖颈,杯里的酒尽数流入喉间,酒杯被摔落,细碎的玻璃渣七零八落地散在地板上。大步跨过去,拉住简谦言的手臂把他禁锢在粉白瓷质的墙壁与自己的身体之间。
一手抓着他浴袍的开领处,艳丽的脸逼近他精致的容颜,简谦言别开脸,棱角分明的侧脸凌厉冷绝,凤眸里一片冰霜。褚遇寒不敢将视线企及到他的双眸,一根手指抬起他线条优美的尖秀下巴。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说喊停就喊停,你说抛弃就抛弃。谦言,凭什么一切都是你做主,嗯?”
艳滴滴的朱唇上还挂着鲜红的酒滴,他贴在他的耳边缓缓问,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秀巧的耳廓。
俊眉皱起,水珠不断从脸颊边的黑发上滴下,简谦言勾唇一笑,掩不住的嘲讽从唇边漾开,连开口说话都让他觉得糟蹋了自己的言语。
“看来你不清楚,”抬起手,将抓在他浴袍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根撬开,“你,配不上我的做主。”
你不配。
日月煎煮,风雨无间,那些凝结在心底的伤疤,狰狞而浑浊的面目,一霎间全都被他曝露在面前,容不得他不看,提醒着他,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误有多愚蠢。
褚遇寒的胸口被扎出血洞来,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精致漂亮的脸掰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贝齿咬住他的薄唇,本来要用尽力的,却总归没舍得,临了放松了力,却被他用了狠劲推开,踉跄着退开几步倒在地板上。
在桌边抽出纸巾擦了唇上的血丝,直到红的唇被擦至泛白。简谦言垂下眸睥睨着他,眼底的漠然无边无际。
“不要再拿庄挽来触碰我的底线。”
“不要再企图靠近我窥探我。”
“不要自导自演自以为是入戏太深。”
“否则……对于已经不在我生命里的人,你觉得我应该有丝毫宽容吗?”
褚遇寒邪魅的面容微微扭曲,双臂撑着地面,自顾自地呢喃着:“你的底线……原来已经换了啊,终于换成……一个人了吗?真好笑,简谦言,你也会有爱人的一天?!”
简谦言进了更衣室,出来时披上大衣,刚要拿上自己的手机,长指转了个弯,抽出几张纸巾,细细擦了几遍手机,玉指才捏着它放进自己的口袋。
坐在地上没起来的褚遇寒,看着他的动作,整个人都僵住。只因为他碰过他手机,就要反复擦拭才肯拿?
这世上大概再没有比面前这人更狠绝的人,寥寥几句话、几个动作,干净利落,残忍冷血,诛人心于无形,跌至万劫不复。
绕过褚遇寒,简谦言一手放在门把上,黑发还是半湿的,眉眼孤傲,不可方物,薄唇轻启:
“有的人一直渴望着远离,有的人不断消耗着热情,有的人永远想着要回去。我的话,七年前就说尽了。褚遇寒,奉劝你一句————何必。”
开门,出去,关门。没有回头,没有什么多一句的话语,甚至没有一分半秒的停顿。
嘴角全是苦笑,然后自嘲自讽地笑出声,渐至大笑,褚遇寒撑着地板,空虚感从内心深处升起,他突然觉得漫长的未来人生是一片空荡,没有一点点盼头————被那人彻底从生命中挪开之后,更准确地说,是认清自己早已没资格参与到他的人生中以后。
“传说,以前人类是□□同体的,上帝把他们分成了两半。从那时起,这两半就开始在世界游荡,相互寻找。爱情,是对我们自己失去的另一半的渴望。”
彼时年少,都才十五岁,在褚家别墅,几个人为褚遇寒庆祝生日,酒至微酣,客厅里的人在玩游戏,他瞥见阳台上高瘦颀长的身影,拿了一块蛋糕走过去,那恣意的少年回过头,他把奶油一把抹在他秀挺的鼻上。
看见那少年微微不悦,漂亮的眸子在夜色中晶亮亮的。他觉得好玩,干脆把一整块蛋糕覆在他额上,终于成功地引起少年的反击,两个人扭打摔倒在墙角处处,褚遇寒反剪着他的双手,眨了眨妖异魅惑的桃花眼,抹开少年俊眉前的奶油,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他说了那段苏格拉底在《会饮篇》里的传说。
少年薄唇一开,就是连珠似炮的毒舌————丫的爱情这东西跟我有关吗?!褚遇寒你是不是发情?还有,《会饮篇》是柏拉图写的,你真是断绝了本少爷对年轻人的希望!
褚遇寒反问————哦。难道你不是年轻人?
少年甩了甩额前的碎发,奈何被奶油糊住,根本甩不动,但这丝毫不妨碍他自我感觉良好————本少爷已经近神,人间留住的只是我的躯壳。
他凑前去问————那你的灵魂呢?在哪里?我能不能看一眼?
美丽尖锐的少年幽深了目光,大大的凤眸里漾着别人看不懂的东西————我的灵魂,如果不是神,看不见。
他一手勾住少年如玉的脖颈,邪邪一笑————那我不做人,是不是就可以早一些看见你的灵魂。
同样稚嫩的眸,同样荡漾着神秘又晦涩的光亮。可惜他看不懂少年眸里的东西,他的心思,却在少年那颗剔透的心里毫无掩饰能力,破壳而出,尘埃落定。
后来,他用十一年的时间,印证了自己的那句话,奈何,巧妙地避开了简谦言说的所有重点。
————他的确没有再做人,却也没成神,只是成了滑稽的幽魂,在世间飘荡,永远走不近那人的心里。
两人在商场逛了两个多小时,出来时天幕都黑了,方菲拉着庄挽在公园的长椅坐下,拨了拨披肩的卷发,碧眼在庄挽身上转了一圈,笑了笑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小舅的时候,一心想着要把他追到手做我第三任女朋友,后来才发现搞错了,原来你小舅是男生。不过我还是坚持做了他八年的护花使者。”
看小姑娘已经呆住说不出话来了,方菲轻轻捏了捏她稍微有点婴儿肥的脸颊,“是啦,你方姐姐就是同性恋。这么久了你竟然没看出来!”
庄挽侧过身看了看方菲,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举了手中的冰激凌,呵呵笑着说真好吃。
方菲仿佛陷入了回忆里,继续说:“当你小舅的护花使者一点都不轻松啊,周围太多人觊觎他了,或被他漂亮精致的外表迷住,或为他孤傲高雅的心性倾倒,或因他无双过人的才华驻足……唉……男的女的都不少啊!你方姐姐我可累了,都不知舍身为他挡了多少回,用中国话说就是、就是……”
“桃花太多?”庄挽接了她的话。
“对对对,就是桃花运太旺!”方菲朝她抛了个媚眼表示赞赏,“但是现在,我突然发现也许自己真的没能力把你小舅变成女性,我又是个同性恋,所以啊,还是回美国去钓个同类美女来当女朋友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