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这种东西,做都做了,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自己做得淋漓尽致一点呢?
即使要比本身就是全国数一数二的K大的录取分数高五十多分,她也只想考K大美术系。
晚饭后庄乔思撒娇着说要喝酒,简尔芙拗不过她,拿了一瓶鸡尾酒,嘱咐她只许喝一瓶,然后上楼去早点睡,她满口应承着,看见了酒,心里压抑了许久的东西仿若终于要找到一个出口。
庄挽写完作业时都十一点多了,洗漱完,卷着被子,开始漫长的数羊路程。门外却在这时突然响起谁的一声惊呼,然后是庄乔思一阵惊慌的叫喊,二楼房间里的人都‘蹬蹬蹬’出了房门,俨然给人以兵荒马乱的错觉。
庄挽竖起耳朵,听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打开房门去看。
走道里只有一个人,庄乔思蹲在自己房门口,背靠着走道的护栏,长发披散,神情茫然,不知在喃喃着什么。整个庄家的灯都亮起来了,楼下响起救护车的警报声。
庄挽跑下楼,见庄听辰正被抬上救护车,面色惨白至极,还有泪眼婆娑跟着上车的陈芬茹。
简尔芙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些东西,顾不得那么多芥蒂,直接对站在客厅里的庄挽说:“上楼去帮我照看好思思!”然后也上了救护车。
整栋房子一下子变得寂静,庄挽上楼逐个房间查看了一下,老太太和老爷子的房门没关,人却都不在。摇了摇庄乔思的肩膀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抬起脸,新涌出来的泪水碾过已经干涸的泪痕,只是重复着一句:“奶奶看见了……奶奶看见了……”
庄挽无奈,可家里只留下她们二人,看她脸色酡红,意识又不清,估计是喝醉了,拖着她站起来,回房。
庄乔思却死活不肯起来,无声的哭泣突然变成呜咽,拽着庄挽的手臂断断续续、没头没尾道:“奶奶她看见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哥、我哥……他是无辜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眼神里是无助,庄挽从来没见过这样狼狈的庄乔思,哪怕是每次被顾飞扬忽略的时候,都不曾像现在这样,仿佛下一刻就要歇斯底里。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样子定然是跟老太太和庄听辰有关。猛然间想起有一晚,她看见庄听辰抱着庄乔思的那一幕,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看着庄乔思情绪平静睡着之后,已经快一点了,庄挽累得不行,回到自己房间,倒在天蓝色的枕头上,闭眼就沉沉睡去。
而医院高级病房里,陈芬茹一手抚着自己儿子苍白的脸,担忧又不忍地叹了口气,“阿辰,你为何对思思……妈妈竟然一直没察觉……”
那时她从房里出去,老太太已经怒极攻心、一个不稳倒在地上了,深碧色的纯玉手镯碎成几截,伸手指着房门口相拥着的堂兄妹,大口地喘着气说不出话。
庄任华夫妇和老爷子出来时,老太太的情况已经非常不乐观,不久前李医生才千叮万嘱过不能让老人家情绪波动,几个人慌乱地叫来救护车。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庄听辰推开庄乔思,脸色霎时间白得恐怖,眉头紧皱,一手捂住胸口弯下腰去……
抢救室门外,老爷子耐不住焦急,背着手来来去去地走着,简尔芙搓着手,试着宽慰他:“爸,您也别太担心,妈会没事的。”
她的话音刚落,抢救室的门就被打开,庄任华立刻上前问:“医生,我母亲情况怎样?”
主治医生摘下手套和口罩,面色略微沉重,“庄先生,请节哀。”
庄和光面无血色、直直地、机械地在长椅上坐下;简尔芙转过身去落泪;庄任华愣了一阵也颓然地坐在长椅上。
早上去厨房下好了面条,庄挽敲了敲庄乔思的房门,声音一如往常,清脆平静:“下来吃早餐了,上学不要迟到。”
庄乔思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昨晚庄听辰苍白郁结的面孔和奶奶倒在地上画面。
简尔芙上楼之后,她多喝了两瓶啤酒,她只是太需要一个出口了。她生日,顾飞扬连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实在是世上最最可笑的人,禁锢在自己的一厢情愿里像个小丑。
庄听辰把一台最新款的相机递给她时,她湿了双眼,记挂着她的人,总是哥哥。酒精作用下,她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不管不顾地吻着他比常人苍白的唇……
这一幕大概全都落入了来送手镯给她的奶奶的眼里。手镯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时,奶奶已经倒在地上,哮喘病发……
她重新闭上双眼,现在只希望奶奶和哥哥都安全无恙。
吃完自己的面条,大人们还没回来,庄挽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医院打个电话,固定电话的铃声就响起来了。
愣怔着放下听筒,回身,庄乔思正好下楼来,“是谁打来的,是不是有奶奶她们的消息了?”
庄挽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原来不管有没有感情,面对生命的逝去,终究会因为血缘这种微妙又不好定义的东西,而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感伤,喉咙发涩。
周五晚上,灰蒙蒙的小雨,似乎要将天地都网住。森罗万象的尘世间,人人都难逃生老病死。
灵堂里,庄乔思跪在地上,双眼红肿,沙哑道:“庄挽,你是不是恨透了我?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十足的坏女孩?”
庄挽站在一旁,低着眸,没说话。
“我曾经真的非常讨厌你,我讨厌你出现在我们的世界。”说着自己笑了两声,带着凄凉的意味。
“高一时,顾飞扬当着全校学生的面,把我送给他的玫瑰从五楼扔下来,那时候可真是好看啊,洋洋洒洒的几十朵玫瑰,暗红色的,但都没有我当时的脸色壮观。”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离家出走,你就根本没有机会来到我们家,顾飞扬也不会喜欢上你,我……”
“我知道你一定也恨我。比顾飞扬还恨我。我害了奶奶。”她伏下了上半身,额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呜咽了一句:“但是……我哥是无辜的……”
谁的成长不是伤痕累累?年少的无知,烫红了掌心。
庄挽没说什么,出了灵堂。
周六,距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星期,庄听辰还在医院里昏迷,没有参加他奶奶的葬礼。
因为高二时休学了一学期,本身基础就不太好,老太太的离世更是极大地影响了她的情绪,庄家决定让庄乔思放弃参加今年高考,来年再重新读一年高三。
庄挽收拾了心情作最后的复习巩固,她努力这么久,最后关头可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大意。
倒计时六天,全班照毕业照,清一色的天蓝色校服,映着蓝天,像是永远不会老的色彩。程安轻戳庄挽的腰,她没忍住,抿唇一笑,摄影师在那一瞬间按下快门,‘咔擦’一声,时间定格。
倒计时五天,教室里开始传起了同学录,每个同学都在薄薄的一页纸上写着自己的离情别绪,奈何,年轻时谁都不懂,青春的话语总归是抵不过流年无情,相拥哭泣、写多写少、抹泪擦涕,都是徒劳。
倒计时四天,最后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说要进行最后一次听写测试,大家拿出白纸黑笔,听到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同班同学的名字从老师口中念出时,都顿了笔尖。念到‘庄挽’二字时,程安丢了笔,抱着她的臂膀,嚎啕大哭,庄挽诧然,抬头一看,周围同学或多或少都红了眼圈。最后程安在老师的劝解下才松开庄挽的手臂。
许久之后,庄挽对高中生活最深刻的记忆,还是最后一节语文听写课,听写的是全班同学的名字。
那时夏风和煦,蝉鸣树绿,她们,都还年少。
倒计时三天,李杀手站在讲台上,唯一一次不那么大嗓门,给大家宣读高考考场注意事项,程安在下面跟庄挽咬耳朵:“其实,李杀手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庄挽浅笑,李主任本来就不讨厌啊……
最后李杀手宣布了准许所有学生都离校的消息,全班鼎沸,把早就准备好了的废弃试卷和练习本抛向空中。人人脸上笑意飞扬,
疼了就学着笑,欢喜也可以流出泪;冷就敞开双臂,暖时也别忘裹紧大衣。少年们稀里糊涂、乐此不彼又不合时宜地喜欢过一些人、离开过一些人又忘记过一些人,全部的欢欣哀愁轮番上演。
幸好庄挽知道,她的孤独,好像不是只有自己才可以救赎了。
一场青春,不知值不值,终快燃烧殆尽;身上有伤的孩子,停止张望,谁都不许回头看。
第 50 章
庄挽在校门口看见方菲的时候,她戴着宝红色的墨镜正坐在跑车上,单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头金发随着风轻轻扬起,别有一番风情。
方菲带她到学校附近的商场闲逛,本身身材高挑,纤臂揽着庄挽的肩膀,高度刚刚好。
“方医生,你回了美国之后还会回来M市?”刚刚她在车上说自己明天回美国,打算在那里重新开诊所,所以今日过来跟她聊聊天。
“有机会当然回啊,我们的小挽妹妹在这里啊。”她拿起一套雪纺裙在庄挽身上比了比,想起什么,“对了,你是不是打算去K市上大学?那以后要见你可能要去K市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