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谦言轻敲她额头,知她心思敏感,再小的关怀与温暖也时刻感受着、铭记着。一阵心疼缠在心头,冷清的心忽地柔软。
庄挽低下头安静地喝粥,拿着调羹的手轻轻地颤抖着,额前的碎发遮住她清秀的眉目。
‘啪嗒’,细微的一声,燕麦红枣粥里落入了什么东西。
简谦言微微皱眉,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少女脸上泪痕清晰,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两滴。
她无措,“小舅,我……
把面前的小人儿揽进怀里,心里细微而强烈地疼着,“以后我都在,你哭什么?”
一开始是因为她的坚强而觉刺眼,尔后渐渐发觉她的脆弱才最要命,这种极其懂事的孩子偶尔流露出的稚气与脆弱,让他总想不自觉地惯着。
庄挽闷在他衣服里抽噎着说:“长这么大,从、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一次次帮我、救我……不嫌我麻烦……哄我睡觉,还哄我吃早饭……”
“好了,再哭下去真的要迟到了。”简谦言揉了揉她短发,等着她缓过来。
李京若和顾飞扬他们看到一身天蓝色运动服的庄挽下车时,终于舒了一口气,她要是再不来,程安跟庄乔思几乎就要打起来了。庄乔思听说顾飞扬和庄听辰要来,也跟着过来了,程安向来就不喜欢她,庄乔思也记恨着她上次打了她耳光的事,于是两个人便闹了一路的别扭。
庄挽扶着自行车站在他车前,弯腰笑着跟简谦言说‘再见’,那人看她一脸雀跃的模样,完全没有刚刚失控落泪的半点痕迹,心里不禁好笑,果然是小孩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第 41 章
几个人骑着自行车往幽州谷口去,程安跟顾飞扬两个人在比谁骑得快,把其余四人远远地甩在身后;庄听辰跟庄乔思中规中矩地骑着;李京若跟庄挽两个骑在最后,不紧不慢地欣赏着路途的风景,就像以前在小镇上骑着车去小山坡时那样,李京若对庄挽总有说不完的话,从学校成绩到舞蹈比赛,各种各样的事,而庄挽总是浅浅地笑着听她说。
有时庄挽会忍不住羡慕李京若,有单纯明快的幸福,有疼爱她支持她的父母。但对于她,庄挽却总是难以说出自己的事,不是怕她不听,而是知道她不适合听。
“庄小挽,刚刚那是你小舅吗?我认得他的车呢!”李京若的长发飘扬在春风中,似柳叶轻摆般好看。
“是啊,他今天要去公司,顺路载我过来。”
“这样啊,他都不会老的样子哎。”
“不才过了一个除夕嘛,哪能看出老没老?”庄挽笑,看李京若红了脸,以为她因为自己说的话而觉得尴尬。
六人在谷口的草坪上放下包,程安拿出风筝一个人在坪上耍得开心;庄挽拿了画架,边跟顾飞扬说笑边往溪岸边走去;而庄乔思跟李京若,虽然不怎么熟,却因为都喜欢摄影而暂时玩到一起了,两人举着相机早就不见了踪影。
咬着一根狗尾草,顾飞扬痞痞地笑着问庄挽:“在你小舅家住得还习惯吗?要是我,整天跟一个资本精英呆在一起,估计要闷死。”
庄挽拿绿色水彩给自己的画上色,听到这话,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涂,“还好,反正我也是挺闷的一个人。”
心里却想起那人家里的各种藏品,琴棋书画,除夕夜里的轻声细语,零点那声‘生日快乐’,闭着眼拉奏小提琴的模样……
怎么会闷呢,小舅是她有生之年见过最有趣的人。
每句话每个眼神,凉的指暖的怀抱,如画眉目绝色容颜,一帧帧一幕幕,都是她将要珍藏终生的唯一。
顾飞扬凑过去看她的画,酝酿着开了口:“那晚的事,我听阿辰说了一些,没想到你是个爱画如命的。”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其实……算了,还是让阿辰跟你说吧,我找程安安放风筝去!”说着就跑上草坪,
庄挽看见远处一个人在垂钓的庄听辰,瘦削的背影生出几分萧瑟感来,她收了画架,朝他走过去。
时至中午,大家都玩累了,搭起灶台张罗着野炊,处理食物的处理食物,找柴火的找柴火,忙忙碌碌又开心充实,仿佛横梗在彼此间的一些疙瘩就这样消失不见,你不提我也不提,所有人都在笑着闹着,都以为自己很开心。
可不是吗,在人群中笑着拍着手掌,谁敢说谁不开心,谁敢鄙视谁更不快乐?
庄挽抱了一小堆干柴回来,顾飞扬挽着袖子在煮青菜,程安和李京若都忙活着准备碗筷,庄听辰在帮顾飞扬烧柴火。庄挽看了看大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菜煮好了,剩下一锅鱼汤在熬,庄听辰站起来环视一周,蹙眉问了句:“思思怎么还没回来?”
大家这才发现庄乔思从刚刚出去找柴火到现在都没回来,所有人手机都放在包里,打电话也是没用的。幽州谷口虽然是有管制的景区之一,但还是有很多地方跟荒郊野岭一样无人涉足过,庄乔思又是几个人当中最娇贵的,万一不小心摔倒了或碰到坏人,难保不出什么事。大家不由地都有些紧张,商量了一下,分开去找。
踩着石头去到溪那边,走了许久再翻过一个小坡,庄挽喘着气看着周围,白雪都化得差不多了,草木茂盛,前面还有个林子看着挺原始荒凉的样子。想着庄乔思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往回走了几步,却听见身后那片树林隐约传来痛呼声。
庄挽顿了一下,转身往树林里走去。这是一片被保护得很好的红杉林,高大的树木遮住阳光,里面的空气比外面湿冷很多。
越往里走声音越清晰,是庄乔思的埋怨和骂咧声。
看见她的粉色背影时,庄挽心里松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
庄乔思揉着脚踝,看见站在面前的人是庄挽,瞪她一眼,低下头不理。
想起上午庄听辰跟她说的话————‘思思她……从小就个性偏激,她只是太喜欢顾飞扬了,我也……没办法。”
“……还有,庄挽,对不起……’
庄挽尽量面无表情、心平气和,默默拿出她最擅长的姿态去包容、去换位思考、去暂时忘记。蹲下来抓起她的脚踝,庄乔思用手护住,横眉冷对,“你要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抬起来。”庄挽忽略她的尖声锐语。
庄乔思面上过不去,可又实在疼得紧,稍稍抬起脚踝,庄挽用手轻轻摇了摇,看来是扭了。她痛呼一声,“休想乘人之危欺负我,我哥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能不能站起来?”
“说的什么废话?!能站起来的话,我会坐在这里被你笑吗?”
庄挽不语,垂下眉想办法。
其他人都把各自负责的范围找了一圈,回到草坪上会合的时候,发现这次连庄挽也没回来,电话打过去,铃声却在她包里响起,估计是刚刚走得太急,又忘了带上手机。
四个人去庄挽负责的那片范围找,李京若想到什么,杏眼转了转,折回去,在庄挽的包里翻出她手机,给简谦言打了个电话。
知道他随身手机号码的人没几个,想到今日那孩子去野营,简谦言下意识皱了皱俊眉,说了句‘抱歉’,出去接电话。回来后附在德里耳边说了句什么,便转身出了会议室,扔下公司的高层和股东们面面相觑。
“下面我给大家说说关于在K市成立分公司适合经营的业务,这只是总裁粗略划分的,更多的细节有待大家提议补充。”德里用英文说了一通,部分听不懂英文的老股东侧耳听着旁边翻译重新说了一遍。
德里的内心万分屈怨,他认识的简谦言从来就专心致志,这次竟然开会开到一半就把摊子扔给他,还是如此重要的会。
红杉林里,庄乔思嘟着嘴,满心愤懑,一手搭着庄挽的肩膀,一手抓着庄挽的手臂,借她的力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庄挽中途因为脚步不稳,一手抓住掀起了皮的云杉,手掌上被刮伤了,渗出少许的血丝,然后目不斜视地带着路,情绪控制得极好————一直没什么情绪。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干嘛要帮我?我告诉你,讨好我没用,我一样会一直恨你。”还是跟以往每次说话一样的不屑与高傲语气,细微听却带了些别扭。
“你想多了,”庄挽冷着音,平静回她,“不为你,只为以后我在庄家的处境。”
庄乔思甩开她的手,扶住一旁的红杉树,别开脸,似乎用尽了力气说:“如果你不纠缠我的飞扬哥哥,你以为我一直以来非要这么为难你吗?”
“我说了,朋友就是朋友,兄弟就是兄弟,喜欢是另一回事,你不承认我承认。”在盘根错节的老树根上坐下,庄挽拍了拍双手的灰尘,“我把你的飞扬哥哥当成兄弟,我们也开诚布公地谈过,而其它……”抬起眼直视她,“关于他喜欢谁、你有多喜欢他、他喜不喜欢你,所有这些,你真的觉得和我有关吗?”
“可就是因为你的出现,才让我陷入了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慌中!”
看着她发红的眼圈,庄挽平静地反问:“真的吗?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吗?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顾飞扬,你哥对你……又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