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波把在医院所见和在南区分局与翟亮照面的细节都讲给他听。
“还有这么回事!”袁国江仔细想了想,又蹙眉,“难怪你老想把翟亮跟林惜往一块儿联想……那也不对啊!我没听说翟亮跟林惜有一腿啊!再说,两人还各有各的男女朋友,而且林惜还是翟亮介绍给岳原的,你这推断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我们能看到的只是表象,”钟波坚持自己的观点,“林惜和翟亮给我的印象绝不像普通朋友那么简单,也许他们之间有点什么秘密,周围的人并不清楚。”
“那又怎么样?”
“这个秘密对岳原来说很可能是致命的,他碰巧又在聚会当天发现,这就可以解释翟亮为什么会提前离开订婚宴会,而岳原却在散席后独自去酒吧借酒浇愁。”
“有点意思。”袁国江目光逐渐亮起来,“说下去。”
“岳原醉酒后打电话给翟亮,或许不是因为迷路,而是愤怒,两人在电话里吵了一架,但显然没吵出结果来,于是两个人中的一个提议找地方面谈。”
“他们因此才约在废墟?”袁国江摇头,“这两人真会挑地方。”
“不管是谁提议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想置对方于死地,所以才会拣避人耳目、荒无人烟的场所。”
“有道理啊!”袁国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依岳原当时的情形来看,他烂醉如泥方向不辨了都,不太可能是他想干掉翟亮吧。”
“我的看法跟你相反,”钟波静静地反驳,“电话是岳原主动打给翟亮的,所以想置对方于死地的那个人应该是岳原,他可以装醉,给人造成他完全失去行为能力的假象。”
袁国江瞪大眼睛。
“两人在现场面对面后,再次吵了起来,很快又发展到动手,结果岳原输了。”
“岳原可比翟亮壮实得多,而且你不是说他可能是装醉?”
“你别忘了,翟亮以前犯过事,他拿刀捅过人,岳原嘴上狠,实战可能下不了手。”
袁国江沉默了,钟波看得出他正在紧张思考,便沉默吃菜,给他时间。
过了会儿,袁国江抬起头来,“那翟亮的不在场证明怎么解释?”
钟波顿了一下,问:“他几点到夜总会的?”
“十点一刻,他女朋友贾晴晴还在上班,他在器材室等她,十一点二十分,贾晴晴下班,然后两人一起离开。”袁国江对案情倒背如流。
“有多少人看见他了?”
“至少三个,一个后门的保安,一个是和贾晴晴一起的女同事,另一个就是贾晴晴自己。”
钟波沉吟片刻,“除了贾晴晴,另外两个最后一次见到翟亮分别是什么时候?”
“贾晴晴提前下班,她同事高慧替她顶了接下来的班,高慧没再和翟亮见过面。两人还是从夜总会后门出去,因为翟亮的摩托车停在后面车库里。保安说亲眼看见两人一起离开,离开时间约为11点25分。”
钟波无话可说,这确实是个矛盾,他所有的假设都没有以此为前提。
袁国江看着他,“所以我说他有非常牢靠的不在场证明,不过撇开时间问题,你的推想也很有见地,至少在逻辑上能够站得住脚。”
钟波苦笑了下,“我本来就是胡乱猜的。”
“也许不是瞎猜。”袁国江居然反过来鼓励他,“这案子之所以拐进死角,很可能是因为我们被现有的证据束缚住了手脚,导致眼前的僵局:熟人个个都能洗脱嫌疑,只能归咎为惯犯打劫,但又缺乏进一步的证据。也许是该换个角度考虑。”
他饶有兴致望向钟波,“如果这案子交给你,你会怎么查?”
钟波想了想:“既然没有特别明显的嫌疑人,不如假定一个。”
过去查案没进展时他也曾用过这种办法,设定一个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搜查证据,成功率虽然不高,但也不是没有。
袁国江若有所思,“翟亮?”
钟波点头,他对翟亮的质疑始终没有消弥,“不管人是不是他杀的,我总觉得他难逃干系。”
“具体你打算怎么查?”袁国江脸上现出期待。
“先把岳原跑去灌酒的原因找出来。”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感情上的?翟亮暗恋林惜?”
“可能不是单恋这么简单,否则岳原犯不上动那么大肝火。”
“他俩不是哥们儿嘛!虽说‘朋友妻,不可欺’,但就为这个要人命是不是忒狠了!”
钟波笑笑,“那就要看岳原心眼是宽是窄了。”
顿一下,他又补充,“另外,林惜的态度也很重要。”
袁国江撇了撇嘴,“她不是都跟岳原订婚了嘛!”
“我只是猜测,彭奕珍说过,林惜人很娇气,也许她一方面享受着翟亮的关心,一方面又接受岳原的示爱。”
“脚踩两只船,她图什么呀!”
“翟亮长得不错,城府又深,现在电视剧里流行的不都是这类男孩吗?”
袁国江摇头失笑,“我老了,完全搞不懂。不过我明白你意思了,翟亮人帅,但是没前途没钱,还坐过牢,所以林惜选择了岳原,但心里对翟亮还有点旧情难了。”
“差不多就这意思。”
“你有没有发现,”袁国江再次笑道:“咱俩的办案方式是颠倒的,我只根据现有证据来追索,你呢,总是喜欢先找动机,你真应该回来跟我继续搭档。”
他越说越来劲,“怎么样,回来吧!回来我就把这案子交给你,我看得出来,你对它有兴趣!”
钟波摇头,“你又想往我脖子上套绳子把我拉回去,我不会上你的当。”
“你说得没错,我是想让你回来。”袁国江正色道,“现在局里人手不光不够,能花功夫踏踏实实查案的人也少,就算肯下功夫,也不见得有那个头脑和感觉。像你这样的人才,却躲在办公室里理文件,你不觉得是种浪费?”
“我哪是什么人才。”钟波嗤笑着举筷夹菜,顺便提醒他,“我在南分的时候就没破过几个案子,你可以回去翻翻档案,有几个破掉的案卷里写着我的名字?”
“对,你直接负责破获的案件是不多,但即便这样我也要说,你是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好刑警之一,做刑警不光靠努力,更重要的是直觉,你有非常敏锐的嗅觉,我一直很相信你的判断。”
他的坦言赞美让钟波心头卷过感动,他和袁国江在一起合作了六年,绝对是默契的、同仇敌忾的六年。
此刻,这六年的时光像过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飞速闪现。
“我不用你立刻回来,就当私底下协助我。”袁国江不死心地继续劝说。
“你也知道我那儿警力有限,前一段我把重心都放在这上头,又迟迟出不了结果,我的压力也很大。这两天局里又给我派新活,我不好不接,但以后就更没精力跟了。我知道你对这个案子有感觉,我放手给你去查,你需要什么支持,我都会给你,这总可以吧?”
这是袁国江抛给钟波的一个诱饵。钟波虽然犹豫着,但还是强烈地感到自己心动了。
见钟波不说话,袁国江又推波助澜:“你就当帮我一把吧。说真的,我也怕这案子拖着不破,凶手放在外面,搞不好哪天再干一票,到时候别说上头会给什么态度,光舆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我们淹死!咱们兄弟一场,你不会就这么不管吧?”
他坐钟波对面,用极诚恳的目光注视着他,喝了酒的脸通红,额头上的皱纹更加清晰。他比钟波大三岁,今年37了,这两年他似乎老得特别快,眼神里时常布满焦虑和不耐烦。
钟波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翌日晚上,岳原案的相关资料以及翟亮当年捅人的案卷都摊在了钟波家的饭桌上。
袁国江反客为主,殷勤地张罗来一壶好茶,两人趴在案边把案情从头到尾又理了一遍。
订婚宴于晚上7点30分在丽园饭店开始,翟亮9点30分离开,10点15分,翟亮到莺歌夜总会,其女友贾晴晴委托同事高慧领他到器材室等候,翟亮在房间里一直呆到贾晴晴下班,他们走出夜总会时间为11点25分,后门的保安亲眼目睹两人离开。
11点30分,岳原给翟亮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迷路,方位辨识不清,让翟亮想办法接应他,通话时间为10分钟,这期间,贾晴晴一直在他身旁。
翟亮大致判断了岳原的方位,推断可能在市区一个建筑工地旁——事后证明是错误的——紧接着,他把晴晴抛在路边,让她自己拦车回家,他骑上摩托车飞奔去找岳原。
他开的摩托车以最高时速110公里计算,从夜总会到市区附近的建筑工地费时约需30多分钟,翟亮在十二点过五分时又给岳原拨电话,但岳原手机已关机,翟亮开始担心岳原,很快打给朋友张浚求助,自己继续前往建筑工地。张浚又通知韦树明,韦树明找了几个朋友,大家分头寻找,但除了找到岳原停在酒吧的车子,他们一无所获。
周六凌晨一点十分,找岳原的几个人赶到丽园饭店门口碰头,均一无所获。一点半,翟亮第一次报警,未果。
翌日清早,拾荒老人姚某在南段铁轨附近的小树林里发现一名受伤严重的年轻男子,经报案后,该名男子被火速送入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