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斜着眼睛轻蔑地看了孙祥一眼,张沐拉过她胳膊,说:“你跟我走。”
两个人又回到那辆车上,张沐从抽屉里拿出瓶矿泉水,拧开了盖子递到苏童手上,她一直握着,不喝,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搁在中控台上的一个摆件。
过了半晌,她恢复过来,低声说:“你随便送我去哪个宾馆吧。”
张沐将她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递到她手上,说:“你这样去宾馆?”
苏童将手机接过来,按亮了屏幕,通知栏干干净净,她说:“怎么了,你怕我寻短见啊?”
张沐被这话逗笑了,伏着方向盘看她,说:“还真有点。”
苏童翻他个白眼。
张沐说:“现在天太晚了,住宾馆我也不百分百安全,你就跟我回家吧。”
苏童黑下一张脸看他:“你那才不百分百安全吧。”
张沐又笑起来:“想什么呢,我可是正经人,而且那房子也不止我一个人住,李四还和我同着居呢。”
“正经人?”苏童挑起眉梢:“李四和你住,你不送他回去,居然来送我?”
张沐直摸头:“偶尔也重色轻友,哈哈,重色轻友。”
***
玩笑归玩笑,苏童思考了一会,还真就跟着张沐去了他家。一路上思绪飘飞,戒备地想,自己不会从一个人间地狱去了另一个人间地狱吧。
不过他们都是同事,一个屋檐下相对整日的人,再胆大也不敢对她下手吧,以后还要不要一起工作了。
幸好张沐没耍滑头,一进门,李玉穿着个平角沙滩裤在客厅里挥汗如雨地做俯卧撑,见到苏童一手护住上头一手护住下头,满面娇羞地躲去房里。
房子是个二层的复式洋房,张沐带她去了二楼的一个空房间,床是现成的,抱来两床被子就能睡。
张沐倚在墙边,问:“怎么样,没骗你吧。比宾馆的条件不要好太多,还有两个威武雄壮的汉子替你看家护院。”
苏童正将枕头拍得蓬松,扭过头来瞅他一眼。
“张沐。”
“哎!”
“谢谢了。”
“……”
苏童一正经,张沐没法发挥,气氛就有些尴尬。
他往门口一退,说:“那我下去了,你要洗澡的话,卫生间就在这层靠北的地方,你在这儿,我们俩就不随随便便上来了。”
说完就走,苏童听着他脚步匆匆的下楼,慢悠悠地倒到床上。
第二天,苏童特地起个大早,原本准备给两个人做早饭的,刚一下楼就见张沐李玉都已经坐在桌边看起报纸了。
三个人见面都挺惊讶的,张沐说:“你起来得挺早啊。”
苏童指指厨房的方向:“打算起来弄早饭给你们俩的。”
李玉应该已经和张沐通过气,此刻的态度极其坦然,说:“不用,我和张三习惯一大早出去晨跑,早饭全都买好了,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起身去厨房端,苏童跟在他后头,忍不住调侃:“你们俩小日子过得挺健康滋润的嘛。”
李玉乐呵呵地笑道:“还不错,还不错。”
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苏童问:“你们这房子是租的买的?”
李玉说:“租的,一人一半的租金。”
苏童感慨:“你们款爷啊,这么大的房子,租金一定很贵吧。”
李玉咬着包子:“还行啦,住得舒服点,多花点钱也是值得的,又不是没工作,社里薪水还是足够负担的,大不了别的地方少花点喽。”
苏童眼睛发亮:“你们想不想手头富裕点,不用这么节衣缩食?”
李玉凑上来:“你是不是要介绍什么外快给我!”
张沐在旁边冷冷一嗤,盯着苏童,似笑非笑:“怎么着,你是不是想把二楼给租了?”
苏童不好意思地颔首笑道:“我不是见你们俩这么艰难,想来帮你们来分担分担房租呗,同事之间是应该这样的,互相帮忙和谐共处。”
李玉这才回过味来,拽了拽张沐:“我看行啊,你不早说要再找个合租的吗?”
张沐没理他,对苏童说:“阁楼冬冷夏凉,条件可能达不到你的要求啊。”
苏童一拍胸脯:“我就当忆苦思甜了。”
“我们俩一堆恶习,偶尔还会发点神经呢。”
“我保证有容乃大。”
“那我还有点重色轻友呢?”
“……”
李玉白他一眼,说:“童童,你别理他,这事儿我决定了,你就住过来吧。”
“真的?”苏童笑得合不拢嘴,一脸促狭地说:“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们俩呀?”
张沐将一个包子塞进她嘴里:“噎不死你!”
这天下班,张沐让李玉先和苏童回去,自己拿了她家钥匙去取她的行李。
到她家楼层的时候,一个男人倚着过道静静地抽烟。
他没顾得上去仔细看,开了她家门就走了进去。
家里没人,他一扇扇门开过去,这才在一个背阳的小房间里找到她提到的行李箱。
果然是准备要走的,卧室里干净整洁得像宾馆房间,东西都整整齐齐地塞在箱子里。
张沐将箱子拎出去,刚准备要关门,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那个抽烟的男人忽然径直走过来,不偏不倚地站到他身后。
没等张沐转身过来,男人开口问:“你怎么有苏童家的钥匙?”
张沐一惊,猛地转身过来,更吃惊的还在后头,就着家里的光线,他看清这人的脸:“顾……顾……你是顾川顾记者?”
顾川微昂着头,将他上下打量——不是照片里的中年男人,更不会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弟弟。
顾川仍是刚刚那个问题:“你是谁,你怎么会有她家的钥匙?”
☆、Chapter 18
简桐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扁桃体化脓性发炎。
医生让住下来的时候,她还不信,坚持挂一挂水就能离开,被拗过脾气留了下来,开始还生龙活虎,谁料刚一过傍晚就发起高烧。
躺在病床上出了一脑门的汗,烧得糊涂了,一边喘气一边说胡话。
简梧来看过一次,医生也在,交流的时候,穿白大褂的男人问:“她这毛病应该经常反复吧。”
简梧不吱声,闲闲看着一边的顾川。男人瞥了她一眼,说:“以前经常一受凉就会发炎。”
医生说:“那这次等烧退了就动手术割了吧,一劳永逸,省得以后总受这份罪。”
简梧这才开了腔:“等她清醒了问她意见吧,她回国一趟留不了太久。”
顾川说:“她准备什么时候走?”
“你想她什么时候走?”简梧轻笑:“想她早点走,还是晚点走?”
医生大概能嗅出这其中细微的硝烟气息,很识相地说:“你们聊,我去查房了。”
人刚走,简梧去拎自己的包,说:“我也走了,赶着去录节目。麻烦你行行好照看她一下,你瞧她都成什么样了。”
顾川不置可否,只是跟着她走了出去,简梧扭头看他,说:“不用送。”
顾川:“我出去抽根烟。”
简梧:“你就不能把烟戒了。”
顾川:“简梧,你今天下午是不是找过谁喝咖啡?”
简梧脚步一顿,余光瞥到身侧高大的影子,又恢复步调,扬着语调:“那可多了。”
顾川没什么功夫和她打嘴仗,直截了当地说:“简梧,我的事情麻烦你不要插手。”
简梧嗤的一声,笑道:“顾川,我也有一句话想告诉你——别太幼稚。”
顾川站露台上抽了几根烟,月亮升到头顶的时候,他给苏童拨了个电话。
关机。
他于是踩了踩地上带火星的烟蒂,走回了病房。
挂完半瓶水的简桐终于安静了下来,身体痛楚,听觉异常灵敏,稍有一点动静就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顾川正坐到一边的折叠椅上。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已经发不出声音,拿沙沙的吐气声说:“累了吧?”
男人一脸倦容,拿手指捏了捏眉心:“还好,等简梧下了节目过来接班。”
“回家吗?”
点头。
片刻的宁静,那阵砂纸摩擦的说话声又响起来:“能不能……别走?”
许久,顾川扶在膝盖的手握了握。
又是点头。
静养了一周,简桐好得差不多,简梧跟她提手术的时候,简桐坐在床上喝牛奶,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说:“按安排来看,应该走了。”
简梧说:“你这是特殊情况,反正其他工作人员都已经先走了,你们社缺你一个也不会停摆,不如就请个大假把病看好了再说。”
她拿脚踢了踢坐对面看报纸的顾川,说:“你给个什么意见啊?”
顾川实话实说:“这事还是你们俩商量吧,我怎么好给你们出主意。”
简桐笑盈盈地看着他,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只有简梧多嘴多舌:“你别穷谦虚了,又拿话敷衍人呢。”
简桐一脸无语地推她肩膀:“姐。”
顾川手机正好响起来,说了两句便沉下脸。等挂了电话,简桐很体贴地问:“是不是有事啊,有事你就先去忙吧。”
顾川站起来,说:“社里喊我过去一趟。”
“那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
赶到社长办公室,顾川照例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