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一只荆棘鸟。
传说中有一种荆棘鸟,一生只唱一次,那歌声比世界上所有一切生灵的歌声都更加优美动听,她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刺上,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歌喉。
在奄奄一息的时刻里,她超脱了自身的痛苦,那歌声使云雀与夜莺都黯然失色。
这是一曲无比美好的歌,曲终而命竭。
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地谛听,上帝也在苍穹中微笑。
因为,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深痛巨创来换取。
——选自《荆棘鸟诗歌》
Chapter 9 第六季·开至荼蘼
有时候,
你明明知道她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
你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掉眼泪……
因为你曾经深深地爱过她。
【一】
时间真的过得飞快。
眨眼之间,学校宿舍后面的洋紫荆林已经繁盛得不成样子,有一只叫做小白的狗成为了学校里的元老级人物,我经常会看到很多女生买了各种食物去喂它,还有它经常带着另外几只小狗躺在学校的草坪上晒太阳……
在经历了那些风风雨雨之后,日子终于平静了下来——
比如,裴源哥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心脏,病愈出院。
比如,爸爸因为贩卖人口和聚众赌博,被判刑多年。
比如,妈妈因为在乔氏贪污案中提供重要线索,被法院宽大处理,如今重新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再比如,林森哥顺利地考入了清华大学,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在经过那近乎于台风过境般凶狠猛烈的悲伤后,我开始过得从未有过的好!
我在升入高三的下半学期得到了保送清华的名额,所以,就在我身边的同学都一脸菜色地奋斗准备迎接高考的时候,我成为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因为我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图书馆看看书,再到体育馆里去打篮球。
当然和我一样这么轻松的还有根本就不把高考当回事的黎涛。
黎涛的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九,篮球技艺高超,属于临时转校过来弄一个文化课分,这辈子靠体育特长混饭吃绝对没有问题。
黎涛从我认识他的那一天开始,就孜孜不倦地扮演着球队里的“樱木花道”,他每天都坚定不移地展示着自己发达的腹肌和肱二头肌,并且一天三次耳提面命地警告我,“钟年,我女朋友现在迷你迷到死,你最好不要搞我女朋友!”
“我搞你大爷!”向来好脾气的我也被他唠叨到忍无可忍。
“你还想搞我大爷?!”黎涛一拍大腿,瞪起了眼睛,表情非常正经,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很愤慨地唾弃,“钟年你这个禽兽!”
我直接一巴掌把他拍开!
但三分钟黎涛又会凑上去,一脸的兴奋,“高考完有很长的假期,我要先去国外旅游玩玩,长长见识。”
“我表示很担心。”
“你用不着为我担心,我能行!”
“不是,你误会了,我是为你去的那个国家的人担心!你不是骑自行车都能撞到树上去吗?你最好去对付恐怖分子,你全身爆发的能量无异于一颗洲际导弹!”
我去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还看到黎涛坐在那里发呆,他在很认真地思考着我说的那些话。
我觉得他距离被自己第三十八任女朋友甩掉的日子不远了!
其实从他给他的女朋友买了个奶嘴当生日礼物的时候,我就很邪恶地在心中为他默默倒计时着。
一切都很安静,我过得从未有过的好!
我晚上放学骑车回家的时候经过中山路广场,遇到了正在路边支架子摆摊的裴源,摊子的上面支着大旗——鹭岛大学经济学院才艺展示。
摊子前围了很多人。
裴源穿着大T恤,T恤上面写着鹭岛大学的字样,他坐在摊子的后面,依然一脸英俊的笑容,他在看到我的时候,朝我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过来过来,买一个小玩意,我们是公益活动,赚的钱全都捐给汶川重建!”
我走过去,从摊子上随便挑了一个肥嘟嘟的不倒翁,“就要这个了。”
“送给女朋友?”
“不是。”我摇摇头。
“少来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里有多受女生欢迎。”
“真不是。”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抬起头来朝他笑笑,“裴源哥,今天是7月25号呀。”
裴源很明显地怔了怔。
就在我准备从书包里拿钱出来的时候,裴源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钱,放在一旁的箱子里,接着他朝我笑了笑,“就当是我送的一件礼物,行吗?”
我说:“那肯定没问题。”
分手的时候,裴源笑着说:“对了,林森来鹭岛大学参加辩论赛,明天正好我们一起出来聚聚,他可是你的准学长啊,咱们去中山路,那里的关东煮贡丸味道真不错……”
裴源自从手术之后就特别爱吃关东煮,尤其对贡丸情有独钟,和她一样,真是神奇。
她在离开的最后一刻,还在为别人考虑。
这是她的选择,连爸爸都无权干涉,因为他签署了放弃监护权的证明书……
我转身骑自行车回家,夕阳铺满了半个天际,在路边等红绿灯的时候,有几个幼儿园的小孩排着整齐的队伍从我面前走过,他们被老师带领着,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二,一二……”
我对从我身边经过的一个小孩说:“过马路要小心啊。”
那个小孩抬头很陌生地看看我,我朝她笑笑,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去追她的老师了。
绿灯亮了。
我推着自行车过马路,马路的对面是盛开的凤凰花,在夕阳中那一抹火红更加的烈烈如焚,每到盛夏的时候,整个鹭岛都开满了凤凰花,整个鹭岛都沉浸在这样火红热闹的颜色里,就像是我们燃烧起来的青春和生命……
一切都很安静,我过得从未有过的好!
我推开家门的时候,先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
我看到妈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她一面熟练地摘围裙一面对我说:“吃饭吧,我今天晚上要上夜班。”
我“嗯”了一声,先去放书包和洗手,接着坐下来和妈一起吃饭,妈把辣子鸡丁挑到我的碗里,我的嘴里塞满了饭,一面笑一面含糊不清地说道:“够了够了,妈,我吃不了这么多。”
我对妈妈讲了很多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妈妈笑得很开心,她真正开怀而笑的时候是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淡紫色的丝巾,我知道这其实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和样式,但她一直都不舍得买,她要把钱省下来留给我上大学。
温暖的灯光从客厅的小窗户透了出去,照亮了被夜色笼罩的街面。
一切都很安静,我过得从未有过的好!
晚上妈妈去加班了,我拿着肥嘟嘟的不倒翁从自己的房间里走过来,一个人走进了靠近大门的一间小卧室里。
卧室里的摆设还是和她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窗户敞开着,天蓝色的窗帘随着夜风慢慢地拂起,另外一排书架上摆满了书,桌面上放着一本平摊的《荆棘鸟》,一个很大的笔袋压在上面。
房间里很静。
我慢慢地走过去,把不倒翁放在桌子上,不倒翁呵呵地在桌子上左右摇晃着,我从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封信。
每年这一天,我都要认认真真看一遍的信。
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钟年:
没有想到有一天,我要用信件的方式对你说话,但是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了,我的意思是说:
姐姐暂时不能陪着你了。
所以我亲爱的弟弟钟年,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有姐姐在这里,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会过去,你可以永远都不用害怕。
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们依旧拥有希望。
不要再记起那些令人难过的事情。钟年,你可以重新开始,所以请你安安静静地,看我离开,安安静静地,你懂吗?
不要让我为你做的努力白费。
——钟茗
我拿着信纸转头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泪从眼眸里掉落下来的时候,我轻声说:“姐,我很好,你现在好吗?”
转眼,就是两年了。
有时候,你明明知道她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可是当你想起她的时候,你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掉眼泪……
因为你曾经深深地爱过她。
当天蓝色的窗帘在寂静的房间轻轻地飞舞起来的时候,当那仿佛梦中呢喃一般轻柔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从我的耳边吹过的时候,我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感觉到手背是一片湿润的滚烫……
终于明白了,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你的身影,我再也不可能听到你对我说一句话,也再也不可能看到你对我微笑……
死亡是,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追逐自己的梦想,可以从一个孩子变成一个老人,可以走很多很多的路,可以经历很多很多的故事,可是你,却永远都是十七岁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