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在这里,妄想,前进,妥协,固执,张扬,遗忘……无论是张扬的欢笑还是刻骨的伤痛,等待阴霾过去,你会发现,阻挡在你面前的漫天阴影,其实也不过是一张洁白的纸板,最单纯不过。
这就是他们的故事。
早上。
钟茗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饭菜已经摆上桌了,钟年正在往杯子里倒豆浆,他看到钟茗,马上放下杯子,朝着钟茗讨好地笑一笑,“姐。”
钟茗没有理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她拿起书包自顾自地在门口穿好鞋子,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了。
钟年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刚倒好的豆浆还在他的眼前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整个客厅里似乎只有那么一点点暖意。
钟年缓缓地抬起头来,地板上映着他的影子,他的目光终于落寞下来,一如无边无际的荒凉沙漠,他转过身,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拿书包,于是地板上的影子也随着房门关上的一刹那,消失了。
钟茗到学校的时候就看到了正在自己班级门口张望的孟烁,她走过去的时候孟烁正尽力地伸脖子往教室里面看,等看到钟茗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自己倒吓了一大跳,“钟茗,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钟茗说:“你又来找江琪了?”
“没有,我找你。”孟烁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来,直接大方地塞到了钟茗的面前,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给,我今年的压岁钱,全都给你,别再跟钟年较劲了啊。”
钟茗打开了孟烁的手,“你神经病啊!”
她转身就往教室走,时间还早,班级里还没有几个人,钟茗走到座位上放下书包,孟烁已经跟到了她面前,把信封扔到了桌子上,皱起了浓黑的眉毛,“你干什么呀?这是我的钱又不是别人的,拿去用就行了。”
沉甸甸的信封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孟烁认真地看着她,一脸的坦然,这个帅气潇洒的大男孩向来都习惯于不计较任何个人利益地去帮助别人,尤其是钟茗。
钟茗始终低着头,她觉得自己的眼眶胀得难受。
孟烁说:“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呀,你早告诉我你和钟年过得不好的话,这钱我早就给你们了,反正我拿这些钱也没用。”
钟茗忽然发怒一般地从桌前站起来,抓起信封扔到了孟烁的身上去,“孟烁,我需要你这么可怜我吗?你给我滚!”
孟烁茫然地看看钟茗,钟茗干脆伸手在孟烁的胸口狠狠地推了一把,“你离我远点!滚!滚!”
孟烁朝后退了几步,终于爆发,“钟茗你吃枪药了,你跟我发什么火!”
钟茗也朝他吼,“对,我就是吃枪药了!”
孟烁拿起信封,直接扔到了钟茗的桌子上,“爱要不要!”他转身往教室外面走,后脑勺又挨了一记,是钟茗把信封砸了过来,直接砸到他的头上,孟烁回头看了气势汹汹的钟茗一眼,他伸手揉揉自己的后脑勺,把信封捡起来,朝着钟茗晃了晃,“算了,你不要就算了!”他丢下那一句,转头怒火冲天地走了。
班级里的几个学生都怔住了。
在教室门口站了半天的江琪走进来,从钟茗的课桌旁边走过的时候,她清晰地听到了钟茗的一声抽泣,江琪静静地回过头,她看到泪水慢慢地溢出了钟茗的眼眶,止都止不住地往下落。
钟茗用力地压抑住自己,才控制住了那些即将出口的啜泣声,滚动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了手背上,犹如一颗颗火种子,但身体却还是冰凉的,钟茗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堆燃烧过后的灰烬,早就没有了任何温度。
江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记得当钟茗被她们欺负的时候,钟茗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伤心地哭过。
她记得当钟茗被她的那个流氓一样的爸爸毒打的时候,钟茗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伤心地哭过。
但现在钟茗哭得泣不成声。
就因为一个叫孟烁的男生把一个装着钱的信封递到了她的面前,尽管他的表达笨拙却是满腹好意,但是他却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琪默默地看着趴在桌子上哭泣的钟茗。
她忽然觉得一切很荒谬!
钟茗趴在桌子上,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
钟茗满脸眼泪抬起头,她看到了捧着一大沓子作业的林森,林森一如往常地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脸上有着再平静不过的表情。
他总是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出现,然后默默地递给她一张纸巾,一块巧克力,一个微微的笑脸……
钟茗拿过纸巾擦擦红肿的眼睛,低声说:“谢谢。”
林森说:“不客气。”
他抱着作业回到座位,钟茗的身后响起一阵拉桌椅的声音,接着,一切又静寂下去了。
中午的时候,孟烁找到了正准备到图书馆看书的钟年,钟年拿着厚厚的一沓子书本,孟烁的目光闪耀并且充满了活力,“你终于知道认真学习了,看来你姐对你实行的冷战政策起作用了。”
钟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本,“我不想再被她骂了。”
“我今天早上刚被你姐臭骂了一顿,你姐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孟烁呵呵地笑着,完全没有了早上那种暴怒的样子,他向来都是没心没肺的,一般跟别人吵架冷战都不会超过三分钟,过了三分钟他会自己大呼着“太闷了”。然后自己嬉皮笑脸地缴械投降。
更何况这次“交战的一国”还是钟茗。
说他和钟茗从小打到大一点都不为过,比如幼儿园小班的时候,身为小班长的钟茗第一次上台为幼儿园小朋友表演舞蹈的时候,孟烁嘲笑钟茗的蓬蓬裙子像个蚊帐,并且坚持要到“帐篷”底下躲蚊子,六岁的钟茗回过头来,二话不说就甩了孟烁一个嘴巴!
这么多年,孟烁还记忆犹新。
孟烁把装着钱的信封塞到了钟年的书包里,“先说好,这些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姐的,而且你和你姐什么时候有了钱,必须要还我!”
他几句话就堵住了钟年的所有抗议,“反正这也没多少钱,就六千多块,但够你跟你姐过一阵子了,等到了暑假,我们三个一起打工。”
他们的周围有着来图书馆上自己的学生,这些学生的面孔上有着或开心或忙碌或平淡或麻木的神情,目标一致地往开着强大冷气的图书馆里走,刷卡进门的声音吱吱地传来,成为了这忙碌的校园里独具特色的声音。
钟年沉默了片刻,抬头问道:“孟烁哥,你怎么就没有喜欢我姐呢?”
“喜欢你姐?”孟烁露出了一副“你不要害我”的表情,“你至于那么自残吗?钟茗训起人来我可受不了!而且你算算,从小到大,她打了我多少个嘴巴子?”
“那如果我姐喜欢你呢?”
“开什么玩笑,你姐一看到我就发火!”
“……”钟年欲言又止,孟烁堂而皇之地把他扳过来朝向图书馆,“快进去看书吧,下次模拟考试再考不回第一,你姐一定能生吞了你,到时候可别怪我帮不了你。”
钟年刷卡走进图书馆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孟烁。
孟烁站在图书馆前面的大台阶上,他年轻英俊的面孔上写满了活力和阳光,他有的时候真的天真得像个孩子。
钟年回过头来,他想起有一次他看到钟茗默默地在台灯下面一笔一画地写字,他悄悄地走过去看了一眼,看到的是一页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孟烁。
钟年想起他的姐姐,他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空。
裴源没有去上课。
他早上一个人回到家,刚打开家门就看到那个女人正拿着包准备出门,一看到走进来的裴源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爸刚一出差,你就彻夜不归,现在还学会逃学了?你还真行呢。”
裴源低着头,默默地在玄关处换鞋。
那个女人还不肯善罢甘休,她知道裴源不会回嘴,“你要是能有你哥一半的好也行了,真不明白你爸这么想的,就算是你哥死了,也用不着把你这个替代品接回来,看着就让人生气!”
“……”
“能把自己的亲妈气到心脏病发一命呜呼的克星……”那个女人满脸鄙夷,“你看你那一脸的衰样。”
裴源换好了鞋,抬起头来了那个女人一眼,忽然淡淡地说:“我要是不把我妈给克死了,我爸还能娶你吗?你也知道我爸出差了,怎么还以为我还能那么好脾气地给你面子呢。”
那个女人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以前在汕头是干什么的吗?”裴源苍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冷淡的笑容,眼瞳里迸射出冷冷的光芒来,“曾经有一个跟你一样嘴贱的女人骂我爷爷,我直接一拳把那个女人的下巴打掉了,你想试试吗?”
“……”
“如果不想,就少跟我犯贱!”
裴源冷笑一声,转身走到了自己的房间去。
那个女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裴源,直到裴源摔上了自己房间的门,她怔怔地站在玄关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中午,江琪还在食堂吃饭,有人在她面前坐下来了。
江琪抬眼就看到孟烁,她低头继续吃饭,孟烁揉揉头发,有点不自然地问道:“钟茗这一上午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