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就有。”秦楠应声答着,从手中档案袋里翻出一张折叠着的图纸。摊开纸张,就见里侧印刷着小区内部的平面图,单色调的线条间已被人用醒目的红色圆珠笔圈出了十几处地方。
红笔圈出的想必就是探头的位置,齐治平打眼扫过,低声“嗯”了一句。图纸平摊在在桌面,所有情况一目了然,不得不说,堇色新城的安保在如今的小区里做得还算不错,只不过老话也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何况顾宁招惹上的是邹凯这样的对手。
眼见齐治平盯着地图出神,秦楠忍不住凑上前去,试探地问道:“齐队,有什么问题吗?”
齐治平没有出声。顾宁家中进了人,然而小区监控录像并无异常,那么无非两种可能:作案的是小区内部人,或者来人成功地避开了所有监控。堇色小区地面不大,统共十二座楼盘,呈棋盘状分布,每个交叉路口和楼门前都有监控。这种情况下,要想通过正常的路径混入并不容易,因而秦楠等人首先排除了这种情况,选择先对小区内部进行排查。
然而实际上,在核对住户和反复询访值班门卫的过程中,警员们也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秦楠着实想不通齐治平为什么会对小区的布局格外留心。正自出神,又听那边问道:“顾宁家住在哪一栋楼,第几层,有外部照片吗?”
“西头南数第二栋,三楼,照片有,都是从外部照的。”说着便将几张不同角度的彩照递到齐治平手上。
从照片里看,楼房设计得颇为精致,是近十年来的新样式,寻常规格,外墙半新不旧,一梯一户,南面带一个小阳台。齐治平低头看着,口中问道:“有围栏吗?”
“有。”兖中千禧年来的新式小区都是封闭式的,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秦楠煞是摸不着头脑。
齐治平犹然不觉,接着又问:“多高?”
秦楠下挠了挠头:“三米左右吧。”
齐治平不再发问,但哂然冷笑:“防君子不防小人呐!”说罢将照片往桌上一撂,熟练地吩咐道,“你带两个技术员再去一趟顾宁家,注意看看外墙和栏杆上有没有痕迹。”
秦楠愈发地摸不着头脑,愣了片刻,才提醒道:“我看过,外墙没有工具划擦的痕迹。”
“谁告诉你翻窗非得用工具?”齐治平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伸手点着照片里的居民楼,一字一顿道,“就这楼,我徒手上顶层。”
“齐队,你?”秦楠不可思议地看看照片,又看看一脸神气的齐治平。寻常规格的住房即便是有个阳台,每层不算太高却也绝不会太矮,他知道刑警队那些训练项目自然跟特警队没得比,却着实没料到到他们真能练到这个地步,更想不出换做齐治平会是副怎样的情景。
齐治平只当他不信,自家倒先有些心虚,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缓下口气补充道:“从前,训练的时候。”齐治平从前在特警领队的时候,的确是一等一的好手。只可惜他真正做特警的时间并不算长,很快就因为好友枉死而自请转调刑警。如今已然过去了五六年,是否还有当初巅峰时的状态,却说不准了。
秦楠起先一愣,心中默默一算,很快转过弯,当下干干脆脆地“嗤”了一声,又怕齐治平真恼了,忙岔话道:“那门锁的撬痕?”
“欲盖弥彰。”齐治平自己也回过味来,不由愈发来气,忍着脾气解释了句,便扯着图纸一卷,扔还给秦楠,“拿着快滚!”
齐治平到底不是不讲理的人,更无意随便拿谁出气,秦楠打着哈哈出了门,倒也没真因触怒了这头老虎而怎么样。走廊开了半扇窗,户外的空气正开闸般源源不断地灌涌进来。他下意识地慢下脚步,在温暖的室内待得久了,乍然被冷风一吹,倒让先时还有些迷糊的头脑顿时清醒起来。
顾宁家的门锁有划痕,所以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来人是自外撬开房门,与此对应,这人应该也是同寻常人一般进入小区,混进楼道内,进而开锁入房。因此,调查录像内容便是他们一直来的工作重点。
然而齐治平言下之意却是,门锁上的痕迹不过是个障眼法,闯入顾宁家的人,实则是直接从小区外部翻墙而入,因此可以轻而易举地绕开小区内众多监控——徒手完成这一切,对于常人或许很难做到,但对于邹凯这样的人来说,并不在话下。由此,整个侦查的方向就不该还局限在小区内部,而应立刻调取小区西侧道路上的探头录像,一举追查此人自顾宁家离开后的路线。
复查现场的结果一如预料。技术人员在顾宁家阳台和小区栏杆上相继提取到几组正反向的指纹,且与在红旗路袭击袁珂和纪洁的人做同一对比。与此同时,秦楠和两个调查员在小区外道路监控上发现了邹凯及几个可疑人物的身影,并追着路口摄像头记录,查出他们的踪迹最后消失在北海家园小区附近。
北海家园是兖中城北的一片别墅式小区,北窗见海南窗临山,自然也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富人区。从位于城南的堇色新城到这里,足足跨越了半个市区,秦楠暗自侥幸地同时,心里也不免打鼓:谁不知道这里住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查案查到这种地方,往往会遇到格外的难处。
果然,高档的小区就连安保都格外严格。秦楠等人在大门前便被拦下,别说调取录像,连想多迈进一步都被拦得死死的,说是警察也没用,一定要出具相关证明。秦楠气闷。出具证明倒不是办不到,可怎么写?写城南民居进人,刑警队追着并没有偷到东西的小蟊贼来查小区?开玩笑一样!要实话实说,别说没有证据,光是这些敏感的推测就不能摆在明面上。当下也只得揣着兜踱起步子,给齐治平打电话求救。
电话接通的时候,夜幕方方降临。四下里灯火渐次亮起,好似无边黑水上一盏盏飘摇聚拢的船灯。所有警员都已经撒网般安排进去,齐治平守在办公室里,仿佛一只居于网眼、时刻蛰伏着的蜘蛛,等待、更渴望着某根蛛丝传来捕获猎物的震颤。
秦楠的来电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齐治平听着他从头到尾一点点叙述下来,眉头不由越蹙越紧,直到在电话里听到那个早有预感的地名——北海家园。齐治平的大嫂许琦和侄子齐云飞就住在北海家园。邹凯从顾宁家出来后径直来到北海家园,再查下去会是个什么结果,几乎呼之欲出!一层冷汗悄然爬上脊背。
那头秦楠等了半响,没有听到齐治平的回复,忍不住催促道:“齐队,还查不查?”
齐治平陡然醒转,稳了稳神,方才拿着一贯的语气道:“还查个头,回来吧!”扣下电话,来回踱了两步,骤然想到什么,猛一把抓起手机,拨号道,“齐云飞,这两天他还找过你吗?”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齐治平眉头略松,稍微缓了口气:“让你妈抽空给我打电话。”顿了片刻,又不放心地补充道,“另外我警告你,要不想拖垮咱家的企业,就老老实实待着,什么都别做!”
一弯新月隐隐浮于西半天的云层间,好似那个许久以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真相。撂下最后一个电话,齐治平锁紧眉头,面对窗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没有人回答,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挂钟如列队士兵般一步步清晰地走动着。
寂静中房门突然“咔哒”响了一声,齐治平闻声回头,就见汤小米站在半开的门边,露出一侧浅蓝的大衣:“齐队,还没走啊?”
这个时候警员们该休息的休息,该干活的还在外面奔波,大厅里反倒没有人了。齐治平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哦,我把手机落下了,回来拿手机。”纪洁和袁珂都住在医院,少不了人照顾。警队虽也派了守卫,但终归是些男人,陪床出力倒还好说,遇着不方便的地方却帮不上什么。纪洁好歹有儿子照顾,可袁珂一个姑娘家,本地又没有亲人,就只能麻烦队里的女警,于是汤小米理所当然的成了那个医院警队两头跑的人。
齐治平也不再多话,转而问道:“医院那边怎么样?”
汤小米抿了唇。一声叹息在胸腔中徘徊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溢出嘴边:“纪阿姨那边还好,到现在为止没发现发症,也没白天那么难受了。袁姐上午才做的手术,还是那样,起身都要人扶。”汤小米有些说不下去,哽着声沉默了许久,方才接道,“朱梓也是魔怔了,就守在床边,袁姐怎么骂都骂不走……”
终究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数。齐治平眉头微蹙,当下只摆手道:“朱梓那小子就这德性,让他去吧,先不用管。顾宁呢,情绪还稳定?”
汤小米闻言却是一愣,眉眼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地茫然:“顾队早就回来了啊!怎么,你们没看见吗?”
刑警队整日都在为案子忙着。齐治平作为目前唯一能拿主意的人,更是在局里分析案情、分派任务,守了将近一天。顾宁如果回来工作,他不应该不知情。齐治平心里生疑,表面仍如常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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