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苗绕了这么一圈,其实无非是想说一个大胆而荒诞的猜想:裴安民可能的确不是凶手,他在私自调查女儿遇害的案子,所以他一一找到当年的涉案人,而这个举动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因而才有邹凯犯下一连串的案子,意图在掐断线索的同时利用警方将裴安民逼上绝路——这的确与顾宁的某些想法不谋而合。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第一个问题也可以解开:裴安民之所以受到更多压力,是因为他同时在躲避警方和邹凯所代表的势力,而邹凯背后的势力如果真的足够大,要庇荫他躲过警方的搜捕,并非没有可能。
齐治平眯起眼,心头霎时涌过无数个念头,末了却只是如常吩咐道:“秦楠,改变一下搜查重点。只要有容貌相似的,不管身份证明如何,一律先扣下报给我。另外问问有没有谁在搜捕中看到过长得与嫌疑人像的人。”
秦楠点头:“明白。”
齐治平微微颔首,又向四周望了一圈:“还有人想说什么吗?”
周围安静得有些尴尬,齐治平倒也不强求,索性挥手道:“那就散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便三三两两地起身离开,禾苗拿着文件跟在人流后面,冷不防一个声音从背后追来:“禾苗留一下。”闻言只得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低头站到一边。
齐治平也不说话,等到人差不多走光了,才收拾着东西埋头说道:“不错,队里的文件先交给小米,栖梧山那边也不能总让魏可道盯着,这两天你过去吧。”
“齐队?”禾苗不明所以,只当自己惹得齐治平不快,他要赶自己出去,当下堪堪叫了一句便不再作声。
齐治平听她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停下手头的活,若有所思地看过去:“禾苗,你怕我吗?”说完也不等回答,便道,“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的,脾气也不好,有时候自己都不觉得。要是冲撞了你,我道歉。”
禾苗惶然,忙分辩道:“齐队,没,没有……”
齐治平也不听她解释,自顾自地说道:“我以前是认为你不行,不过现在倒觉得未必。”说着又笑道,“今天说的不错,挺好一队员,怎么总畏畏缩缩的。拿出点儿自信,好好干吧!”
禾苗盯着他愣了一会儿,先时拘谨的神情如风化岩层般渐渐脱落,整个人一时鲜活起来:“是!”
窗外起了风,狠命晃动着窗边苍绿的冬青,偏又隔着一层玻璃,听不到丝毫声响。而清冬灿亮的阳光正透过低矮的窗扇,雪花一般簌簌坠落。
顾宁再次出现在警局已是整整三周后的下午。大半个月间兖中没再出现新的命案,蔓延在民众间的不安情绪逐渐平静下来,这个滨海城市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然而,没有新的案件同时也意味着没有新的线索,而对邹凯的搜捕,除了最初有警员反映曾见过容貌相似之人,到后来连半句话都没了。
作为刑事案件的主管人,罗守一心知案件告破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小,可也理解手下都顶着压力,视察过几趟,硬是一句催促的话都没说。办公楼大钟敲响整点的时候,罗守一刚开完一个例行会议,电话通知齐治平去办公室汇报工作。撂下手机进门,却不期望见一个颀长的身影。
那人站在窗前,被融融冬阳拢着,好像一副刚刚完成、尚透着水色的彩画。罗守一不由自主地眯起眼,待看清来人,眉头立时一皱:“医生让你出院了?队里没事,回家休息吧!”
“罗局!”顾宁哭笑不得地叫了声,徒然解释道,“已经没事了。”右肩伤处已经收口愈合,虽说医生的确建议他多住一周,可也说过如果不愿意,回家也无妨,只要避免剧烈运动即可。
罗守一显然还不放心,又跟着补上一句:“你妈知道吗?”
顾宁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低沉:“她回去了。”
顾宁受伤后纪洁特意向单位请了一个多月的假,这事罗守一是知道的。眼下才不到一个月,显见是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回事?”
“没什么。”顾宁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旋即肃容递上U盘和一张□□,“罗局,盘是那天裴安民给的,卡是……”他的嗓音一低,沙涩如被砂纸磨过,“是在我家找到的。”
——顾建业受贿的证据。后半句话终于还是淹没在沉重的呼吸声中。顾宁紧紧抿了唇。纪洁虽然怨责顾建业多年来一心只想工作、极少顾家,甚至因此在最后几年发展为冷战,可心里到底是在意的。为此母子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严重争执,但最终还是母亲拗不过儿子,选择离开来逃避这样难堪的境地。
罗守一将东西接在手里,目光有片刻闪烁,却并不去听盘中内容,只是就势望向顾宁,面容凝重:“你真的想好了?”
顾宁似有一瞬诧异,点漆样的眸子下意识地眨了眨,接着不可抑制地暗淡下去:“U盘的内容,您听过了?”
罗守一点点头,沉默稍许,叹息道:“小顾,我也不瞒你。你父亲是我的老领导了,我一直很敬重他,可是后来,我也发觉他开始变了。我本来想查的,但还没等着手,就出了那件事。”他说着停顿了片刻,方才调整好语气,继续说道,“你为什么而来,我猜也能猜到——我能猜得到,你宋叔肯定更清楚——当时我问过你,你态度那么坚决,所以我想,这事你自己来查,也好。”
“所以这些,你们早就知道了?”顾宁张了张嘴,只说出一句毫无意义的话语。他听到自己嗓中发出的声音通过骨骼和空气同时生涩地击打着耳膜,就像一颗苦果缓慢地在喉管中移动。
罗守一没有说话,转身绕过暗褐色的宽大办公桌来到座位前,撑着桌面看向对面站得笔直的身影:“顾宁,这可是你爸一辈子的名誉,你真想好了?”
顾宁苦笑:“这哪是我想不想的事?何况还牵涉裴安民的案子。”
罗守一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三年时间尚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却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之间变化了。他说不清楚,只是深深地叹气:“裴安民已经死了。”
顾宁近乎执拗地摇头:“没有证据证明他杀过人,没有法庭宣判过他有罪——是我欠他一条命。”
“小顾你——”有话语已经涌到嘴边,却被骤然推开的房门一岔,悉数落回肚里。罗守一扭头看了眼停在门边的齐治平,不等移回目光,就见顾宁挺身立正,朗声道:“罗局,124367请求归队!”
罗守一眉心川字更深,张了张嘴,却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半响后,唯有缓缓点头应允。顾宁又敬了个礼,再无他话,转身离去。
齐治平寻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回身上前几步,出声道:“罗局,你找我。”
“也没什么,把近情况简单说说吧,没什么事儿就不用交报告了。”罗守一沉声摆摆手,目光从依稀反光的桌面抬起,若有所思地投向空荡荡的门外。
齐治平离开罗守一办公室,找到顾宁的时候,他正站在群楼的玻璃长廊边。阳光从头顶坠落,下方就是警局大院,无数人影来来往往,轻快而忙碌。齐治平叫了句“顾宁”,在他身边站定,目光跟着投向那片空地。
顾宁没有回应,半响突然长吁口气,回身问道:“齐治平,U盘你也看过,是不是?”
齐治平一愣,也不愿隐瞒,但如实点头。顾宁勾起嘴角,眼中没有一丝笑意,这样对视了几秒钟,突然收回目光,扭头便走。
齐治平皱眉扬声:“你去哪儿?”
顾宁不答,但回头看了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齐治平站了站,随即抬脚跟上。
警局向北两条街外有一个清吧,地方不大,环境倒颇为雅致。下午时间客人不多,琴师也没来,只用音响循环放着几首经典的钢琴曲。酒吧老板同时也是调酒师,齐治平来过两次,只记得这人中规中矩,就像这小酒吧,藏在街道形形□□的招牌间,毫不乍眼。
吧台正对着大门,顾宁快走上前去,不等齐治平跟上来,也不翻酒单,径直便道:“一瓶雪莉,一瓶威士忌。”老板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不多问,收过钱就取了酒来。
齐治平莫名其妙地看着顾宁抓起酒坐进吧台角落里,仰头喝光了整瓶雪莉,紧接着又打开威士忌一口气灌下大半,终于忍不住上前按住他的胳膊,急道:“你发什么疯?”见顾宁停下动作一言不发,皱了皱眉,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我酒量不算差,真的。”顾宁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出声笑道,“我敢这么喝,因为我知道这点儿根本喝不醉。”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扶额低下头去,把整个脸埋进浓重的阴影里:“一零年九月罗局带队破了一桩大案,队里出去庆祝,拉上了宋局和我父亲。那天晚上,我父亲没了,医院和尸检都说的是酒精中毒。”
齐治平没有应声,但看顾宁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找人查过那天酒店的帐,五箱啤酒、十五瓶红酒,四瓶白酒。一共十五个人,平均下来也就是一人四瓶啤酒、一瓶红酒、三两白酒。我爸酒量比我好,怎么可能酒精中毒?——所以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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