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光晕笼罩着每一个人的面容,却并没能缓和空气中紧张的气氛。距离一零四劫枪案立案已经两天,案情没有什么进展,反倒又接连死了几个人,一时之间,整个警队都的氛围都一如兖中这骤然跌进零下的气温。齐治平环视一圈在座的警员,目光忽然一闪,探身弯向旁边的秦楠,问道:“魏可道呢?”
“在路上。”警员们还在切切私语,秦楠欠着上身,抬高声音应道,“老魏在荥台碰上个倒卖枪支的案子,打电话的时候刚从那面往回赶。”说着看眼手表,又道,“估计没那么快,齐队,要不不用等他,先说吧!”
魏可道是兖中刑警队颇有资历的老警员,熟悉本地情况,人也踏实稳重。齐治平查子弹这条线本来也是存了几分碰运气的心理,事情交给他,至多不过是没有进展,断然出不了什么差错。
齐治平心中有数,略一点头,立起笔敲敲桌边,示意大家安静,接着便开口说道:“1月4日凌晨三点,兖中军区一哨兵在军区东门遇袭,配发的56半自动步/枪被抢,枪内无子弹,现场没有留下其他痕迹。约一个半小时后,三条街区外,兖中开发区分局夜归的刑警被杀,64式手/枪丢失,内有七发子弹,现场五十米外采集到凶手成趟足迹。法医鉴定两人皆被一击毙命,地点集中,手法相近,怀疑为同一人作案。”
一气说罢,齐治平停顿了一会儿,换口气继续接道:“当晚九点,复查刑警遇害现场的警员李峰遇袭,附近留下凶手一枚完整脚印,一片碎指甲。足迹与先前成趟足迹系同一人,但是提取的DNA库中没有记录。今晚七点半,栖梧山医院院长崔皓夫妇被人枪杀,凶手用一把64手/枪,同样是明显受过训练。”
“齐队,我今天走访开发区分局,遇袭刑警的配枪之前撞针歪了,调修的时候击发过两枚子弹,我送给技术室做了个比对,膛道、拉壳等射击弹壳痕迹误差不超过0.01毫米。可以确定杀死崔皓夫妇的枪,就是4号丢失的那把。”听齐治平说到手/枪,禾苗连忙起身补充,“如果枪支没有易主,那么最后一起枪案和之前两起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齐治平点头肯定了一句,转身看向白板。标注的线索中再没有什么值得特别点出,他抿唇沉默了一会儿,上身前倾,曲肘撑着桌面:“我要向大家承认错误。这几起案子附近监控中都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面包服的男人。大家想必也听说了,一队现在在查一起涉及旧案的绑架杀人案,他们嫌犯的体貌描述与我们的嫌疑人非常相像,且也出现在栖梧山医院现场。我一度先入为主地认为此人就是几起案子的元凶,但最新的痕检结果表明,抢枪案提取的足迹并不属于他。”说到这里,齐治平有意停顿了稍许,声音愈加沉肃,“也就是说,我们当下面对的是五起案子,两个关系不明的嫌疑人。”
灯光轻微闪烁着,桌面光滑如镜,映出一圈圈光晕,斑驳陆离,像都市夜里变换莫测的霓虹。“……现在我们需要调整侦破思路,重新分析线索,所有的推断必须有证据支撑,宁缺毋滥。”
魏可道带着一身寒气推开会议室装了磨砂玻璃的侧门时,齐治平最后一个音节刚刚出口,像是让这乍然席卷的寒气冻结,脆生生地跌落进一片寂静中。屋内安静得有些过分,魏可道向四周扫了一眼,迅速在齐治平旁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下。还没等他坐稳,齐治平的声音就追了上来:“什么情况,怎么一下午都不接电话?”
让齐治平这么一问,魏可道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在。似为掩饰这份尴尬,他低咳一声,压下声音解释道:“我办成卖家查黑市枪弹,让荥台那边的兄弟给扣了。”
听见这话,齐治平一拍魏可道肩膀,不由失笑:“我说,谁这么不长眼,就看咱这长相,那也是正气凛然啊!”
“嗐,齐队就别打趣我了!”警员们正三三两两地讨论着案情,并没人注意这面。魏可道说了一句,旋即正色:“荥台打掉了一个倒卖枪支的团伙,据其成员供述,四号下午曾有人通过他同时购买了7.62mm的手/枪弹和步/枪弹,那人还说那买主一米七出头的个,练过,不是个善茬。我怀疑可能跟眼下的枪案有关。”提到的子弹正是两起案件被抢枪支的适用弹型,其潜在联系不言而喻。魏可道说着取出一张打印图像摊到桌上,“我让那面帮忙弄了份买主的模拟画像,还没来得及找人。”
这俨然是预料之外的惊喜,齐治平直勾勾地盯着魏可道看了一会儿,猛地挺直腰身,一把夺过画像。画像上的是个面庞瘦削的中年男人,眉毛有些过于浓重,眼睛不大却亮得厉害,目光似一柄利剑,仿佛随时能穿过纸面将人刺透,紧抿的唇峰昭示着主人刚硬的性格,也为整个人添上几分挥之不去的阴郁感。
齐治平皱起眉头,心中隐约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搜遍脑海中的每一寸角落,又不记得曾与这样一个人打过交道。当下定了定神,果断抛弃这一念头,径直吩咐道:“你立刻带几个人去查,把他的底儿摸清楚。”
会议室并不宽敞,关门闭窗,又供着暖气,坐久了只觉燥热难耐。齐治平敞开衣怀,扭头望着白板出神。略微泛黄的底板上,一道道浓淡不一的笔迹落进眼底,仿佛也被这膨胀的空气挤压,缓慢地扭曲旋转,幻化成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魏可道没让齐治平等得太久。齐治平开完会从技术室绕了一圈回来,画像中人的基本信息就被送到了面前:邹凯,济邱邹庄人,75年生,曾为武警特警,98年因误杀人质被开除,此后做过买卖,当过保镖,但都不得志。
估计齐治平已经将材料看得差不多,魏可道清清嗓子,补充说:“这个邹凯00年的时候曾因涉嫌故意伤人致死上了济邱公安分局的协查通报,但是一直毫无音讯。”说着停顿片刻,像是有所疑虑,“齐队,你看——”
“要,当然要。” 齐治平已然猜到魏可道要说什么,应得毫不犹豫,“顾宁他们不是在找裴安民吗?也不差一个邹凯了。”
第十七章·暗浦潮生
针对新的情况,齐治平重新制定出一套行动方案,回到警队办公层已是下半夜。想到顾宁可能还睡着,不欲打扰,便盘算着在外厅开盏小灯凑合一下,谁想刚踏进大厅,就瞥见一线光亮透过办公室门的磨砂玻璃悄然泻出。
顾宁显然醒来有段时间了,此刻正坐在桌前翻看攒下的材料。齐治平也不客气,随手捡了一本,胡乱翻着:“怎么不睡了?”说着仔细端详一下那人脸色,又道,“没睡好?”
顾宁勉强笑笑,起身去门边接水。杯底热水放得太多,再接满凉水也无法下口,顾宁放下杯子,低头看着震荡不已的水面,突然出声说道:“我梦见古队了。”
齐治平翻页的动作顿停,片刻之后,头也不回地将手里的东西扔回那堆文件上:“你想得太多了。”早料到齐治平会是这种反应,顾宁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倒是齐治平又转过身来,追问道:“怎么,还在想裴安民?”
为了裴晓晓的事,裴家家破人亡,然而案子至今仍悬着;王家夫妇入狱十年,本以为生活可以重新开始,却只等来噩梦的开端;古常青一心想破这个局,到头来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如果这世上自有因果,那为什么在兜兜圈圈的过程中,还要牵扯进更多无辜的人?
顾宁揉了揉眉:“齐治平,你听没听过这么种说法,沙漠里的人分辨不清方向,会沿着自己的脚步转回原地。”他说着停顿下来,沉默稍许,声音郁抑,“我感觉我们在兜圈子。”
齐治平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顾宁没有动作,但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眸中似有焰气腾起:“你没觉得我们做的毫无意义吗?”
齐治平的神色认真起来,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似笑似叹地挪开视线:“顾宁啊,我没想到你还这么幼稚!别把自己当救世主,你也当不了。”一句说罢,他叉手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突然肃容,“你以为警察是干什么的?维护已制定的原则,仅此而已。至于有没有意义,不是由你我来决定的。”
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齐治平就着桌面敲了敲手,也不管顾宁听没听进去,转而问道:“哎,我说认真的,你为什么来当警察?”
顾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依样反问道:“你呢,为什么当警察?”
“我?”齐治平挑眉笑笑,像在一瞬间被远天的星光照亮,整个面目都变得鲜亮起来,“我本来是特警,狙击、拆弹,刺激。我就这样的人,受不了按部就班的上下班。后来我们一个兄弟死了,不是在任务中牺牲,是给人背了黑锅。于是我转岗做刑警,亲手把那个害他的人拉下马。再后来我就过来了。”他说着耸耸肩,催促道,“这回可以说说你自己了吧?”
顾宁笑了。他的父亲是个警察,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会站在相同的位置上。他也曾给自己的人生规划过无数种可能:和女朋友留在海外,读完博士,申请课题,做一名学者;或者恋情抵不过地域的隔断,他回国,踏踏实实地找个大学,做讲师,做教授。可最终,他接了父亲的班,当上警察。很多话到了嘴边,就只剩下简单的四个字:“为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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