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其余人陆陆续续赶到,一家子十来口人围成一圈,个个神情凝重,目不转睛。
乔歆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个扫过去,最后落在孟珠身上,她咬唇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质问:“阿宝,你为什么要推我外婆?”
孟珠先前躲时跌坐在地上,因为自己抽手没能扶住燕老夫人而害她落水,本也心情起伏不知所措,还是燕驰飞赶到后才把她扶起来。
这时忽然听得乔歆问话,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我没有!”孟珠辩解,“我没有推她,我本来是要扶她的。”
前世恩怨前世已有报应,这一世她最多不过防着燕老夫人等人,并没想过要主动出击,更何况是害人家性命的事情。
燕驰飞闻言皱眉,说:“不要胡说,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要推祖母。”
他语气严厉,责怪乔歆胡言乱语欺负孟珠之意毫不掩藏。
若是旁人这般也就罢了,偏是她思慕又不可能结为连理的燕驰飞。乔歆便咽不下这委屈,倔强地争辩:“我明明看到了!阿宝你的手本来在外婆身上,分开后她就跌下去了,这不是推是什么?若是真想扶她又怎么会扶不住?何况外婆平时虽然有风湿痛,但不是阴雨天气也不会发作,走动无碍,若是无人推,又怎么会自己摔倒跌下山涧去?”
乔歆的话虽然有她的道理,但在场的却没人真的相信。
毕竟孟珠是燕驰飞未过门的妻子,若说她存心害燕老夫人落水,只能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不愿与燕家结亲,而是要结仇,可她小小一个,站在燕驰飞身边,两手轮流绞着他的袖口,摆明对这未婚夫非常依赖,根本看不出半点不想嫁的意思。
燕冬眼见这样吵下去,场面肯定难以收拾,息事宁人说:“山路崎岖,说不定阿娘她被什么绊了脚。”
大蒋氏自然帮着自己的儿媳妇,说:“阿宝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力气能有多大,母亲又比一般女人强壮些,身子重,阿宝扶不住也不稀奇。”
乔歆见没有人帮自己说话,不气也气起来,哭腔说:“你们怎么这样?外婆出事了,你们还帮着她,你们有没有良心?”说着转头怒视燕秋,“娘,你倒是说话啊!”
“我没看见,可不能瞎说。”燕秋是市井里长大的,向来油滑得很,何况她是真的没看见,“推没推,等你外婆醒了问清楚才能作准,不好随便冤枉人。”
说了和没说没什么两样。
燕靖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头疼心烦,呵斥道:“现在吵这个有什么用!当然是救人要紧!鸿飞,你祖母怎么样了?”
燕老夫人肚里的水已吐出大半,只是人仍是昏昏沉沉的不见醒。
燕鸿飞说:“祖母性命应该无碍,就是呛了水,一直醒不来,而且天气还冷,她上了年纪身子到底弱些,只怕要受寒。”
山上无风,树丛却沙沙作响。
燕鹏飞才四岁,尚不解事,并不十分明白祖母落水的严重性,控制不住好奇发作,转头张望。
大人们乱作一团,无意中忽视了这个才到大腿高的小家伙,他也没吭声,自己一溜烟地钻进树丛里。
半晌后,忽然大叫:“小姑姑快来看!我抓住了一个细作!”
众人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只见他牵着一名男子的衣摆将人拖出来,那人个子很高,却有些瘦弱,面孔英俊而苍白,正是夏侯旸。
他手上拿着一个木制弹弓,一边被燕鹏飞拖着走一边嚷:“你个臭小孩,说了我不是细作,快放开我!”
“哼!我知道你看我年纪小就骗我!不是细作,干嘛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不敢见人?”燕鹏飞反应很快,义正言辞地戳穿他的“谎言”。
孟珠一点也不想看到夏侯旸,悄悄挪动脚步后退,不动声色地往燕驰飞身后躲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燕靖抢着上前几步,一把抱起顽皮地侄儿,冲夏侯旸微微欠身,说:“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曾经被元衡帝授意到小南宫教夏侯旸功夫,自然知道对方的身份。
“还不都是因为那个臭丫头!”夏侯旸猛地伸出手朝孟珠一指。
吓得她几乎整个人都藏到燕驰飞背后。
“前些时候在丹阳姑姑那里我见过她,她竟然敢骂我,还嫌弃我脏。这等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我暗地里跟着她,寻找机会,报一箭之仇!”夏侯旸说话时张狂无礼,尽显纨绔做派,和那日在长公主府时被丫鬟们欺负受伤也不动怒的好脾气模样全然不同,“本来今天一切天时地利人和,弹丸都瞄准了她,以我的本领一定能正中她腿窝,让她掉进溪水出大丑。谁知道那个老太婆跑过来搅局,自己撞在我的弹丸上,结果跌进水里去。”
“这还不算,那个死老太婆还吓跑了我的小蛇!”他一边说一边暴躁地挥舞手中的木制弹弓,“刚刚她跌倒的时候一拐杖打在我的小青上,害得它逃跑了,我在草丛里找了半天都没见到踪影。”又转向孟珠,嘿嘿怪笑说,“一条蛇就吓得你站都站不住,哈哈哈,胆小鬼!”
燕家的人适才听到燕靖称呼夏侯旸为殿下,自然能想到他是皇子,是以他虽然蛮横无理,又自认是害燕老夫人溺水的罪魁祸首,大家也只是暗地里生气,并不敢当面为难他。
大蒋氏不帮婆婆出头,却没忘记帮孟珠洗清嫌疑,立刻伶俐地接话说:“所以,这位殿下的意思是,适才我婆婆跌到时惊起一条青蛇,吓到了孟姑娘,所以她才没能及时扶住我婆婆?”
“就是这样没错!简直蠢得要死!哼!”夏侯旸万般嫌弃地白了孟珠一眼,又冲燕靖嚷嚷起来,“燕师父,你们得帮我把小青找回来。”
孟珠前世就见识过夏侯旸喜怒无常的样子,这时倒也说不上多惊讶,只是她刚刚根本没有见过什么蛇,夏侯旸为什么要说谎帮自己?
一条蛇而已,燕靖并不十分重视,随手指派了几个家丁陪夏侯旸去找,又吩咐仆婢们准备马车送燕老夫人回家。
燕家众人自然也没有了继续郊游的兴致,收拾一番,陆续登上马车打道回府,真可谓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回到家中,请的大夫也到了,给燕老夫人诊过脉,说她底子好,人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开了些安神压惊的汤药。
燕老夫人喝过药,一觉睡到下午,起来时已是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得半点看不出先前出过意外,也没有分毫受寒生病的征兆。
大家听说老夫人醒了,纷纷前来探视,一大家子齐聚在金玉楼时,燕老夫人竟然冲着燕靖吩咐说:“那个孟三,她不能做我们家的孙媳妇,你去,去把婚给我退了!”
燕驰飞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说:“祖母,我不同意。”
大蒋氏从来都和儿子一条心,也说:“是啊,无缘无故的退婚,对人家姑娘的名誉影响可大呢,搞不好毁人一生,万不能草率。”
她不说还好,一说燕老夫人更生气,指着大蒋氏的鼻子破口大骂:“我老太婆的命都没了你不管,反倒操心害我的人名誉如何!我知道你早看我不顺眼,嘴上不说,表面恭敬,其实没少盼我死!你们这些高门贵女不就是这个德性嘛,一群表面知礼、肚里龌.龊的下流玩意儿!那个孟三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因她和你是一模一样的!今天我话还就摆在这儿了,我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这婚就是得给我退了!想那个小贱.人进门,除非老娘我死了!让她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捉了个虫)
☆、第37章 城36
第三十七章:孩子
话说到这份上,几乎等于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一屋子人彼此交换眼神,谁也不知怎么开口好。
大蒋氏与燕老夫人多年来本就有积怨,这时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脸上不好看,连礼数也不管了,转身便要往外走。
燕老夫人偏生叫住她:“你给我站住!话还没说完呢,你要去哪儿?婚事是你跟人定下的,现在要退婚了也得是你给我来办好。”
“母亲,这婚退不得。”燕靖站出来制止她,“咱们跟孟家从议亲开始一步一步都是照规矩来的,整个晋京城的人都看着呢,如今无端端的要闹退亲,咱们不占理,岂不是让全城的人都看笑话,以后咱们家还用见人吗?到时候咱们家和孟家几十年的老交情也彻底完了!”
燕老夫人听不得人逆她意,拍着大腿装哭:“我养的这叫什么儿子!我这个当娘的性命还没他的面子重要。”又说,“我有什么不敢见人的?我行得正坐得直,坦坦荡荡,别说出门见人,就是夜半鬼敲门我也不害怕。我看不敢见人的应该是他们孟家,看看他们教出来的歹毒丫头。我是个长辈,不过念叨了她几句话,她就记恨上了,要报复我害我!就跟你这个女人一样一样的!”她指着大蒋氏,“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们这些高门出身的都是这样,长辈说你几句你就拉脸子尥蹶子,蒋国公府的教养和孟国公府的真是一样好!”
燕靖当然维护妻子:“娘,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你说话这般不好听,谁听了会开心?”
就像喝醉酒的人从来觉得自己最清醒一样,蛮不讲理的人也向来认为自己最有道理,燕老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她刚要再说话,就听见乔歆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外婆,你说她害你,她怎样害的?她可是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