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去就近的几个当铺、布庄逛了逛,拿着账本翻了翻,做足样子就拍拍屁股走人。
薛蟠坐着轿椅到了冯家,也不等通报,直接让人将他抬进门,径直朝书房去。
到了书房下了轿椅,薛蟠拄着拐杖有些跛脚地走到门前,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何方正专心写字,红鸾在旁磨墨,见到薛蟠,红鸾弯了下膝盖无声地行了个礼,手放在身前摆了摆,让他不要做声。
薛蟠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上前。
何方下笔如神,一气呵成不作停顿,写完最后一个字,何方收手长呼一口气放下毛笔。
红鸾忙湿了帕子递给何方,何方头也未抬,眼睛仍看着桌上的文章,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将帕子还给红鸾,抬起头看到薛蟠,笑道:“今日怎么有空看我,姑妈没让你去店里转转?”
“刚去转过,每天都去没什么好看的。”薛蟠走到何方身边,低头看着新出炉的文章,“舅舅又给你布置功课了?”
“是啊,义父对我期望很高,我可不能令他失望。”
“舅舅都不曾对我这么上心。”薛蟠撇撇嘴有些吃味地说道。
何方笑笑,将王子腾寄来的策问题目拿给薛蟠,“既然如此,你也答上一份,我一同寄给义父,让义父也对你上上心。”
“我说着玩的,说着玩的。”
☆、第二十章
薛蟠又开始向何方抱怨他枯燥乏味的生活,埋怨总是催他上进的薛夫人,说一些鸡毛蒜皮的烦心事,在薛蟠看来何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端着茶杯,时不时点下头嗯一声作为回应,他不会出声打断薛蟠,也不会像个长辈一样教育他该如何做。
薛蟠没有可倾诉的对象,何方是唯一的一个,所以薛蟠一被薛夫人赶出门,第一个想找的就是何方。
何方端着茶杯让脑袋放空当作休息,见薛蟠停下喝了口水,这才收回思绪,打起精神,放下茶杯站起身。
“哥哥去哪?”
“钓鱼。”
何方走到门口看到停着的轿椅,扫了眼薛蟠的脚,“你的脚没伤到筋骨,多锻炼锻炼,别偷懒。”
薛蟠哦了一声,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拐杖,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拐杖上,弓着背,一步一步挪动着,像个步履蹒跚的老者。
何方修了一个池子,养了些鱼,闲来无事就坐在池子边钓鱼。
“你陪我坐了一个时辰,有什么收获?”
“哥哥这院子虽小,但很别致啊。”
“少拍我马屁,你性子太急躁,对待鱼要有耐性,做事也要有耐性。”何方拿起薛蟠的鱼竿,“鱼饵没了都没发现,又怎么能钓得上鱼来?”何方给他装了新的鱼饵,将鱼钩扔进水里。
“鱼来了,鱼来了。”薛蟠见鱼咬钩,咋咋呼呼地喊道,要不是何方按着鱼竿,他马上就想收竿,鱼听到动静摆尾游开了。
薛蟠自知犯错讨好地冲何方笑笑,“我不喊了。”
“等鱼完全上钩了再收竿,不然只会前功尽弃。”
薛蟠点点头,专注地盯着水面,见一尾鱼优哉游哉地游近鱼饵,薛蟠抿住嘴唇避免自己忍不住发出声音,等鱼上钩,鱼竿轻颤起来,薛蟠望向何方,何方却只是笑,薛蟠扭头再要收竿,鱼已经游走了。
“时机很重要,你错过了最佳时机,算了,走吧。”何方站起身。
“不行,我一定要钓到一条。”薛蟠认真起来,装了鱼饵,耐心等待,见鱼完全咬住鱼钩后,用力往上一拉,鱼在草地上挣扎起来,“嘿,钓上来了,好大一条,待会清蒸了你。”
何方捡起鱼,看了看将鱼扔回池子里。
“我好不容易钓上来的,你干嘛放了它。”
薛蟠急脾气上来了,连哥也不喊了,用斥责的口吻说道。
“这鱼快要产卵了不能杀,不要只顾眼前利益,杀鸡取卵无异于饮鸩止渴。”
薛蟠抓抓脑袋认真思考何方的话,“原来哥哥今日是要给我讲道理啊。”
“只是让你陪我钓鱼而已,行了,不钓了。”何方从桶里挑了一条大鱼,将其他鱼放回池子里,将鱼交到厨房,然后拎起一个鸡笼。
“哥哥,你府上使唤的人太少,这种事还要你亲自做,明儿个我送两个人过来。”
“就我一人,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有些事自己做更有意思。”
何方走进最偏僻的一处院子,这院子尚未修葺,杂草丛生的。
薛蟠打量四下,觉得这处荒凉的很,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凉,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样,薛蟠打了个寒颤,转身朝破败的屋里看去,大门是一扇锁着的铁门,让屋子看起来像个牢笼。
在昏暗的屋子里,一双幽绿的眼睛发出渗人的光芒,薛蟠对这双眼睛有着本能的惧意,他朝后连退几步。
何方放下鸡笼,将里面的鸡抓出来朝屋里扔,被扔出去的鸡站稳后,一边咕咕叫着,一边打量周围,一个黑影闪过,只听见一声凄惨的哀鸣声。
薛蟠惊得冷汗直冒。
“哥哥,那是什么?”
何方不说话将另一只鸡拿出来丢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薛蟠这下终于看清屋里是什么东西了,他啊的一声跌倒在地上,拿起拐杖挡在身前防备着。
何方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站起来,它被关着,伤不了你。”
薛蟠拽着何方的胳膊才站稳脚步,躲在何方身后偷眼看过去,小声问道:“这里怎么会有狼?”
“它是那一次的头狼,我将它抓了回来。”
“为什么?”
“我想知道怎样才能驯服一头狼,我每天将它放出来,它攻击我,我就打它,然后扔进屋里,今天是我抓到它的第三天,它倔的很,始终不肯向我低头。”何方拿出腰间的钥匙,“它现在吃饱了,该出来活动活动了。”
“哥,你要做什么?”薛蟠拉住何方的手,不让他开锁。
“你要怕就站到院子外面去。”何方戏谑道。
“我,我不怕。”薛蟠挺直了腰板站在何方身边,声音发虚地说道。
何方打开铁门,朝后站开一些距离,头狼吃完两只鸡,用舌头舔了舔嘴上的鲜血,它昂着狼头,眼神不羁地看着何方。
“开始吧。”何方说完,冲上前和狼撕打起来,何方用胳膊锁住狼头,将狼压在地上无法动弹,何方放开它,跳开几步,“再来。”
薛蟠看的认真,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看着何方一次次将狼按倒在地,它的獠牙和利爪失去了作用,始终奈何不了何方,薛蟠看着狼一次次站起来,又一次次被打趴在地,但站起来依旧高傲地昂起它的头颅。
何方收手放开狼,“臣服我,不然就死。”
薛蟠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他看着那头不肯驯服的狼,它哀嚎一声,鲜血从狼嘴里喷涌而出,它跌在地上,血流了一地,那红色刺痛了薛蟠的眼睛,他走上前,不再畏惧地抱起狼头,扒开它的嘴巴,薛蟠鼻子一酸,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舌头断了。”
“它是头好狼,我敬佩它。”薛蟠抽了抽鼻子。
薛蟠将它埋在了院子里,弄脏了双手和华服,他也忘却了脚上曾经有伤,他扔掉拐杖,笔直地站在小土堆前。
何方走过去搭着他的肩膀,说道:“你是愿做一头狼骄傲地死,还是做一条狗苟且地活。”
薛蟠走了,将他的拐杖永远地丢在了小土堆旁。
何方的耳根总算清静了,悠哉游哉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再没有那个娘们唧唧的薛蟠来荼毒他的耳朵了。
他早上晨练之后会浇浇花喂喂鱼,每天看一个时辰的书,午睡之后去戏园子晃晃听听戏,要是收到王子腾寄来的信,就多琢磨一会怎么答题,王子腾除了关心何方的学业,还挺关心他的私生活,已经开始帮他物色媳妇了,真是管太宽。
冯家除了有四十亩地之外,还有一座山,上面种满了果树,何方要是觉地在家闷得慌,就会骑马到山上摘果子吃,再顺道去慰问一下租他家地的佃农,体察民情,和他们聊聊天,吃些平日吃不到的野味。
何方有那么多次机会路过小宝的家,但从没去看过他,小宝或许在某一天终于明白过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何方与他的杀父之仇是不争的事实,他或许会在某处对何方一直怀抱着恨意。
何方不喜欢被人惦记着,不管是恨着他爱着他还是敬着他,他都不喜欢,他赤条条地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想一个人活着,最后再赤条条地离开,毫无牵挂地活又毫无眷恋地死,就像不是这个世界抛弃了他,而是他早就抛下了世界。
何方喜欢将自己比喻成狼,在狼群里,是享有至高无上地位的头狼,他是孤独的,离开狼群,他是独自闯荡的野狼,他还是孤独的,他喜欢这种孤独,而且吝啬地很,谁也别想分享他的孤独。
何方拎着一篮子苹果和梨子骑马入了城,最近城里来了不少外地的游客,何方怕骑马冲撞了人,他跳下马牵着马往家走,过两日是中秋节,三年一届的秋收盛典就要开始了,秋收盛典由适龄且身家清白的女子参加,分为作诗、绘画、舞蹈、音乐四项考核,综合评选出的前三名可以由应天府的知府推荐入宫,得见龙颜,皇帝若是喜欢,就收入后宫,不喜欢就送上宫花作为赏赐嘉奖,再让人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