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从外面进了屋子,见他姨娘又没脑子给人家火上加油,便道:“姨娘说的什么话,二哥哥和琏二嫂子都会吉人天相的。”又转头跪在贾母面前道:“老太太,环儿昨儿在佛堂跪了一宿给二哥哥祈祷请愿,盼着哥哥快些醒过来。不知怎的就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梦里出现了两个仙人,他们身上绕着七彩祥云,马上就要来救哥哥和琏二嫂嫂了。”贾母一听这话,赶紧追问道:“可是真的?你不是唬我们吧?”贾环见贾母一脸不耐烦还带着些厌恶的目光,心下又是一痛,却仍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道:“环儿怎会欺骗老太太,二哥哥本就是衔玉而生的仙人下凡,这历劫之时怎能不会有仙家相助?等二位仙人到来,哥哥和琏二嫂嫂自然会醒转过来。”贾母听了这话,半信半疑,“要真像你说的,那仙人什么时候才能来啊?再晚一些,我这可怜的宝玉就要……”贾母哽咽着用帕子擦着早已红肿的眼睛。
“老太太放心,环儿这就出门等着,等仙人来了第一时间把他们领来救治哥哥。”贾环又磕了一个响头,便带着自己的小厮采青出门等候仙人到来。贾政见贾母悲痛,想着贾环这样做是为了宽慰老太太,也是一份孝心,对这个不太看的上眼的儿子倒多了一丝好感。又瞅到了刚刚触怒了贾母的赵姨娘,心下反感起来,却又因是多年的枕边人,平日里伺候的倒也殷勤,便挥手让她退下,别在这里碍眼。赵姨娘忍气吞声的扶着丫鬟小鹊的手回了房间,只恨宝玉两个不能速死。
贾环守在门外,正冻得瑟瑟发抖,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众人举目看时,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见那和尚是怎的模样:
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
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臜更有满头疮。那道人又是怎生模样:
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
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那几个嫌贫爱富的下人哪里看的上这两人,忙掩着鼻子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能来的?还不快快离了这去。”贾环却直盯盯的看着二人,见他们破烂肮脏的僧袍道衣上却绕着几缕七彩丝线,目光灼灼,隐隐有着高人之相,便拦了那些没眼色的下人,上前对二人做了一揖道:“二位仙人请留步,快救救我哥哥和嫂嫂吧!”便要带着二人进来,贾政是个伪道学,只说这二人不是什么仙人,不肯带进屋去。贾环跪着拼命叩头道:“父亲,就让这二位仙人进去吧,哥哥他们可能快等不及了。”声泪俱下,言辞措措。贾母,王夫人听见这些话,那里还耐得住,便命人去快请进来。贾政虽不自在,奈贾母之言如何违拗,只得命人请了进来。
贾政道:“我家有两个人中邪,不知你们有何符水?”那道人笑道:“你家现有希世奇珍,如何还问我们有符水?”贾政听这话有意思,心中便动了,因说道:“小儿落草时虽带了一块宝玉下来,上面说能除邪祟,谁知竟不灵验。”那僧道:“长官你那里知道那物的妙用。只因他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故不灵验了。你今且取他出来,待我们持颂持颂,只怕就好了。”
贾政听说,便向宝玉项上取下那玉来递与他二人。那和尚接了过来,擎在掌上,长叹一声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可羡你当时的那段好处: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
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可叹你今日这番经历: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念毕,又摩弄一回,说了些疯话,递与贾政道:“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将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内,除亲身妻母外,不可使阴人冲犯。三十三日之后,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说着回头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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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人说小尛胖了,呜呜,小尛好桑心……
☆、第四十一回 妒恨
至晚间他二人竟渐渐醒来,说腹中饥饿。贾母,王夫人如得了珍宝一般,旋熬了米汤与他二人吃了,精神渐长,邪祟稍退,一家子才把心放下来。李宫裁并贾府三艳,薛宝钗,林黛玉,熙凤等在外间听信息。闻得吃了米汤,省了人事,便嘴里都不住的感叹不提。黛玉很是欢快,扯着熙凤的袖子道:“多亏环儿请来了那两位仙人,如今好的竟这般快呢。”薛宝钗便回头看了她半日,嗤的一声笑。众人都不会意,贾惜春道:“宝姐姐,好好的笑什么?”宝钗笑道:“我笑这仙人啊比人还要忙:赐福消灾解救宝玉与琏二嫂嫂,今才好些,又要管林姑娘的姻缘了。你说忙的可笑不可笑。”林黛玉气的红了脸,啐了一口道:“宝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坐在这儿的谁不希望二哥哥和琏二嫂嫂快些醒来,偏你非拿仙人取乐,倒打趣起我来了?”一面说,一面愤愤的站了起来。熙凤笑着拦住,转头对宝钗道:“宝姑娘,我比你们略大几岁,恕我多言,这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长辈做主的,轮不到咱们这些未嫁的女儿家在这里私下谈论。再说了,所谓各司其职,天上自有那管理姻缘的仙人,救渡众生的仙人可没的闲心管这事儿。有那时间还是进去看看你宝兄弟吧,我妹子体弱守了这么半天也得回去歇了。”说罢,与李纨、三春笑着道了声别,便扶着丫鬟的手回了潇湘馆。宝钗被这姐妹二人抢白了一顿,气的攥紧了手心,修的整齐的指甲深深的刻入了手心的肉里。
李纨、探春等冷眼看着,心里也不由得道一声“活该”,那黛玉原本就不是个善茬,嘴巴上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儿,更别说那王熙凤了,女扮男装出海经商你以为都凭借运气呢?没有那手段和才干。哪个经年的商人能与她合作,卖她的面子?明明知道黛玉已经没了嫁给宝玉的念头,连嫁妆也话里行间的催了起来,这个时候还想把黛玉和宝玉说的暧昧。这二人谁能饶了你,这枪口可不是你自己往上撞的。迎春就是个懦弱的性子,自己的事情都懒得经心,更别提别人的事了;惜春又是个冷的,又爱钻研佛经,生死都看淡了的,虽也聪明,但也根本不屑于管他人的事,这屋里一下子便冷了场。
宝钗心里终究是恨上了这两个姐妹,先是小的时候在金陵。整个城里谁不赞一句薛家大姑娘贤良淑德,又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结果那王熙凤一个普普通通的商户女,抛头露面与男子结交不提,还暴揍了自己哥哥一顿,本来自己顾着亲戚情面和想让哥哥受些教训的念头。劝着母亲将这事儿压了下来,谁知道就她这样的女子却在金陵城中名声远播,不就是出海赚了些银子回来么,我们薛家还是皇商呢,也没他们家那么炫耀。后来到了自己舅舅家,又是一番兴风作浪,害得自己的嫡亲表姐丧失了入宫的机会。只得嫁到日渐衰落的贾府来。
本来想凭着自己的才情品德与美貌,定能入选宫中,将来得见天颜,像元春姐姐一样封个妃子,这样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种志向像林黛玉、王熙凤那种女子怎能体会的到。每日里不是伤春悲秋就是跟自己争风吃醋,另一个更是满手铜臭,没的半点贤淑柔顺。落选后,母亲和姨母把自己的婚配人选定给了宝玉,自己原来哪里看的上眼。一个只知在内帷厮混的纨绔罢了,除了相貌好些,对女子温柔些,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有什么出息?但落选后的自己,哪还有什么别的好姻缘,这是自己目前最好的出路了。可恨的是,连自己看不上眼的宝玉都心心念念的喜欢着那个病病殃殃的林黛玉。
这种妒恨,吃了多少的冷香丸都无法压下自己这满腹的怒火。所以,收买下人坏一坏这病秧子的名声,她那尖酸刻薄的小嘴可板不住话去,又是个心比天高的性子,所以在这贾府不受待见是必然的。如果不是那该死的王熙凤突然回来,又待在京城不走,哪能由着她们这么嚣张。王熙凤一回来,这病秧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黏着宝玉了,还一次次的提到她的嫁妆,说要回苏州去给父母守孝。哼!真真是可笑又可怜,王夫人是个什么性子,到她嘴里的银子还能吐出来?她看上自己做她儿媳妇,也不外乎是因为银子,还要让这贾府里都是她的亲信,王妩瑶是,将来我也是,那么病秧子么,就委屈一下做侧室好了。
宝钗心里越是阴狠,面上越是不显。见三春等人都告退回了院子,自己也扶着薛姨妈回了蘅芜苑。贾环破天荒的被贾母叫到了跟前,笑着道:“好孩子,多亏你请来的仙人,救了你哥哥和琏二嫂子。难为你有这份心,在外面等了这半天。鸳鸯,把我箱子里那套青玉的砚台拿来给环哥儿,再拿一副黑狐毛的暖耳来,大冷天可怜见的,耳朵都冻坏了。”鸳鸯脆脆的应了一声,不久便捧了过来。贾环跪在地上,乐滋滋的给贾母磕了几个响头,道:“多谢老太太赏。”小厮采青见自家主子得了脸面,也忙凑趣道:“原我家三爷说了,宝二爷福大命大,又是个仙人托生的,这历劫之时必定会有仙人相助。但仙人那样的人物,哪能说来便来,定要有个诚心的骨肉亲人虔诚祈祷,仙人方能降临。这不,三爷死死守在大门外,说什么也不肯进二房暖暖,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仙人终于被三爷等到了。”这话将贾母的心肝宝玉好顿恭维,正好说到了贾母的心坎上,贾母哪能不喜。连连笑道:“哪来的猴儿,嘴里跟抹了蜜似的。环哥儿友爱兄长,回头跟老爷说,好好奖赏奖赏。”贾环又忙作揖说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