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一看贾母暴怒。赶紧跪了下来请罪道:“儿子不敢。只是儿子不比弟弟宽裕,一时拿不出钱来也是有情可原,至于鸳鸯,实在是因为老太太把人调理的好,儿子才厚着脸皮跟老太太讨了去。若是老太太想用银子,儿子二话不说,有多少拿多少。只是这外甥女的嫁妆儿子并不曾见过,说不定是哪起子没脸皮的小人私吞了去,如今人家来讨要他又舍不得拿出来,单让老太太在这着急,实在是该死!”贾母也恨那私吞的人,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妇。将来这东西都是要给宝玉的,贾母更舍不得拿回去还给林家。而且还有那么多银两空缺是用在大观园和元春身上,这时候府里又是入不敷出,哪里能还的上,这不得以才跟贾赦开了口。贾母忍下心头那口恶气。只得又软语抚慰了贾赦一通,只说是借用银子周转,贾赦这才同意借出五千两银子来帮忙。只是贾赦那里也没有这么多现银,想和邢夫人要一些,邢夫人又是个一毛不拔的,想要从她手里抠出银子来,那比登天来难呢,气的贾赦对她又大又骂,邢夫人边躲边哭道:“你弟弟、侄子那养的跟个皇帝似的,不说让他们节俭点省出银子来,偏要跟咱们这种不受待见的要银子,你打死我吧,反正我是没银子的!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天天替你操持这个家,还要替你养女儿养小妾,我真是活够了!”
邢夫人哭着哭着,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你那丫头也大了,白养在家里干什么,早些嫁了收些彩礼,这银子不就出来了。”原来贾赦已将迎春许与孙家了。这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系军官出身,乃当日宁荣府中之门生,算来亦系世交。如今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此人名唤孙绍祖,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又家资饶富,现在兵部候缺题升。因未有室,贾赦见是世交之孙,且人品家当都相称合,遂青目择为东床娇婿。亦曾回明贾母。贾母心中却不十分称意,想来拦阻亦恐不听,儿女之事自有天意前因,况且他是亲父主张,何必出头多事,为此只说“知道了”三字,余不多及。贾政又深恶孙家,虽是世交,当年不过是彼祖希慕荣宁之势,有不能了结之事才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名族之裔,因此倒劝谏过两次,无奈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如今邢夫人突然想起迎春的婚事来,倒让贾赦觉得此举不错。迎春本是个死去的姨娘生的,虽长的也不错,性子却太过懦弱了,留在家里除了白吃饭没半点用处。如今正是用银子的时候,把她嫁出去了也让自己手头宽裕点,遂大手一挥:“给她好好准备准备,我明儿就去通知孙家,让他们定出个好日子出来。”邢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好歹不用自己掏银子了,管那丫头死活呢。孙家得了消息,那孙绍祖冷哼了一声,五千两银子娶个媳妇,还号称是个勋贵人家,如今这幅嘴脸比真是让人看不起,不像嫁闺女倒像是卖闺女。本来想多少置办些彩礼过去迎亲,如今也不用了,直接让人拿了五千两银票过去,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初。家里人问这日子是不是太赶,新房和府里的娶亲之物还不曾备好。孙绍祖哼道:“他们卖来的女儿,我五千两买来的,还给她置办什么?有她一口吃的养着不死就不错了。”说完便钻进了小厢房里,抱着一个小寡妇便风*流快活去了。
迎春的婚事一定,贾家人都已知晓。宝玉也听了此事,却从未会过这孙绍祖一面的。只听见说娶亲的日子甚急,不过下月就要过门的,又见邢夫人等回了贾母将迎春接出大观园去等事,越发扫去了兴头,每日痴痴呆呆的,不知作何消遣。又听得说陪四个丫头过去,更又跌足自叹道:“从今后这世上又少了五个清洁人了。”因此天天到紫菱洲一带地方徘徊瞻顾,见其轩窗寂寞,屏帐翛然,不过有几个该班上夜的老妪。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也都觉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迥非素常逞妍斗色之可比。既领略得如此寥落凄惨之景,是以情不自禁,乃信口吟成一歌曰:
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
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
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宝玉方才吟罢,忽闻背后有人笑道:“你又发什么呆呢?”宝玉回头忙看是谁,原来是英莲。宝玉便转身笑问道:“原来是薛大嫂嫂,你这会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许多日子也不进来逛逛。”英莲拍手笑道:“我何曾不来。如今你哥哥回来了,那里比先时自由自在的了,你侄儿又出水痘,没日夜的缠着我。刚好又非跟着你姨妈进园子来玩,我怕他再哭闹,好容易手头没了事儿进来找他。遇见一个丫头,说你姨妈在稻香村呢。如今我往稻香村去,谁知又遇见了你。听说二姑娘下个月就要出门子了,这儿搬出去的好快,你瞧瞧这地方好空落落的。”宝玉应之不迭,又让她同到怡红院去吃茶。英莲道:“此刻竟不能,等找着你姨妈,回了正经事再说。”宝玉道:“什么正经事这么忙?”英莲道:“只听见一嘴,说是因为你林妹妹的嫁妆什么事。”宝玉只疑道:“她岁数这般小,怎么就提起嫁妆来了?”英莲噗嗤一笑,“她年纪再小,姑太太和林老爷去了不也得给她留嫁妆么,原来她是住在你们家的,那嫁妆什么的也就放在你们家,如今她要跟哥哥回苏州去了,这嫁妆定然也要带走的。”说着笑了笑,转身便往稻香村去了。宝玉一听,便如五雷轰顶,呆呆的站了半天,思前想后,不觉滴下泪来,只得没精打彩,还入怡红院来。一夜不曾安稳,睡梦之中犹唤袭人,或魇魔惊怖,种种不宁。次日便懒进饮食,身体作热。此皆近日袭人惨死、黛玉义绝、鸳鸯病重等事惊恐悲凄之所致,兼以风寒外感,故酿成一疾,卧床不起。贾母听得如此,天天亲来看视。王夫人心中自悔不合因袭人过于逼责了他。心中虽如此,脸上却不露出。只吩咐众奶娘等好生伏侍看守,一日两次带进医生来诊脉下药。一月之后,方才渐渐的痊愈。
ps:
下午有事,今天传的稍微晚点,见谅!咳咳咳,又犯咳嗽了……
☆、第八回 探春管家
贾母命好生保养,过百日方许动荤腥油面等物,方可出门行走。这一百日内,连院门前皆不许到,只在房中顽笑。四五十日后,就把他拘约的火星乱迸,那里忍耐得住。虽百般设法,无奈贾母王夫人执意不从,也只得罢了。因此和那些丫鬟们无所不至,恣意耍笑作戏。再过些时,又闻得迎春出了阁。宝玉思及当时姊妹们一处,耳鬓厮磨,从今一别,纵得相逢,也必不似先前那等亲密了。眼前又不能去一望,真令人凄惶迫切之至。黛玉又离了府里,和老太太说了几次让人去接,贾母都不曾答应。那日又听说黛玉讨要嫁妆一事,细想起来又是一阵心烦,少不得潜心忍耐,暂同这些丫鬟们厮闹释闷,幸免贾政责备逼迫读书之难。这百日内,只不曾拆毁了怡红院,和这些丫头们无法无天,凡世上所无之事,都顽耍出来。怡红院没了袭人,麝月虽厚道越也管不了那些丫头,晴雯又是个爱玩的,见宝玉心情不好每日只想法子让他顽笑。
妩瑶因黛玉嫁妆一事,不敢到贾母面前来找骂,只推说病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她这一撂挑子,王夫人便觉失了膀臂,一人能有许多的精神?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张;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都暂令李纨协理。李纨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纵了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合同李纨裁处,只说过些日子,妩瑶将息好了,仍交与她。妩瑶乐的当个甩手掌柜,这个时候当家必然会面临那一大烂摊子事,还有那么大的空缺没人填补,她可不想从自己怀里掏银子,索性一病到底。如今王夫人见她如此,探春与李纨暂难谢事。园中人多,又恐失于照管,因又特请了宝钗来,托她各处小心:“老婆子们不中用。得空儿吃酒斗牌,白日里睡觉,夜里斗牌,我都知道的。妩丫头在外头,他们还有个惧怕,如今他们又该取便了。好孩子,你还是个妥当人,你兄弟姊妹们又小,我又没工夫,你替我辛苦两天。照看照看。凡有想不到的事,你来告诉我,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那些人不好了,你只管说。他们不听。你来回我。别弄出大事来才好。”宝钗知道王夫人这是在变相的告诉自己,这个宝二*奶奶自己当定了,心里虽不愿却也只得答应了。
探春同李纨相住间隔,二人近日同事,不比往年,来往回话人等亦不便,故二人议定:每日早晨皆到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上去会齐办事。吃过早饭于午错方回房。这三间厅原系预备省亲之时众执事太监起坐之处,故省亲之后也用不着了,每日只有婆子们上夜。如今天已和暖,不用十分修饰,只不过略略的铺陈了,便可她二人起坐。这厅上也有一匾。题着“辅仁谕德”四字,家下俗呼皆只叫“议事厅”儿。如今她二人每日卯正至此,午正方散。凡一应执事媳妇等来往回话者,络绎不绝。众人先听见李纨独办,各各心中暗喜。以为李纨素日原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自然比妩瑶好搪塞。便添了一个探春,也都想着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最平和恬淡,因此都不在意,比妩瑶前更懈怠了许多。只三四日后,几件事过手,渐觉探春精细处不让妩瑶,只不过是言语安静,性情和顺而已。可巧连日有王公侯伯世袭官员十几处,皆系荣宁非亲即友或世交之家,或有升迁,或有黜降,或有婚丧红白等事,王夫人贺吊迎送,应酬不暇,前边更无人。她二人便一日皆在厅上起坐。宝钗便一日在上房监察,至王夫人回方散。每于夜间针线暇时,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她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妩瑶当差时倒更谨慎了些。因而里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说:“刚刚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性连夜里偷着吃酒顽的工夫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