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含着雪茄,自己点着,正好该他摸牌了。我自作主张帮他摸了一张,是张杠牌,在杠头上又接了一张,我还没瞧清楚要不要呢,叶先生一下把牌推倒说:“胡了、胡了,杠上开花。三六九万!”
我插着牌仔细组合了半天,这才发现这张牌也能胡。刚才我以为只胡单吊三万呢。叶先生在旁边和细心帮我演示了这副牌的各种胡法,我瞧了两遍才看清楚。其他人见叶先生兴致好,也不敢洗牌,任凭我们俩拿一副牌反复组合演示。
珠儿在一旁赶紧夸大其词地说我和叶先生和财,我比较旺财,我手气好云云,上来就一个杠上花。
赵挺几个人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也跟在屁股后面歌颂赞扬。还别说,这些马屁我听着听着就爽了。
起身给叶先生添了茶水,然后坐在他身边看他打牌。瞧得闷了就瞅着对面坐在王志东旁边的珠儿做个鬼脸,珠儿见我调皮但是又不不方便吱声,对我也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叶先生接了个电话,然后直接把牌推倒说:“有点儿事,我先走了。”
王志东一听,立马起身说:“那我送您吧!”
叶先生熄灭了雪茄说:“不用了。”
王志东拿过叶先生的外衣,提起领口,帮叶先生穿好上衣说:“叶先生,我们输了还没给您兑现呢,这就走啊?”
叶先生摇摇头,指着我说:“兑给她吧。”
说完开门就走了。
王志东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出去送,我对珠儿说:“这姓叶的怎么这么没礼貌啊,走了都不打声招呼。”
珠儿盯着我,食指敲了敲牌桌说:“不许瞎说。”
王志东进来了,屁颠屁颠儿地出去,雄赳赳地回来。奴才出去,主子进来了,那姿态,那眼神简直就是王者归来。
王志东站到牌桌前,数了数各自的筹码扑克,接着从抽屉里拿出钱来对我说:“叶先生赢了1万6,哥再填4千,给你两万,就当礼物吧。你来家里两次了,哥还没给见面礼呢。”
我听完耳朵嗡嗡地响,没听错吧?这就两万?
按这数字算,那一张老K就得是2千块啊。这一桌子麻将就得多少钱啊?当年红菱受尽凌辱,被人揩油,蹲在地上张开嘴让客人往嘴里倒酒,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赚1万出头。王志东还有那个叶先生,屁大点儿工夫输赢就两三万?
心里嘀咕是心里嘀咕,可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钱一下子就成我的了,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我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毕竟这可是我好几个月的收入啊,就这么轻而易举得到了?
王志东说:“小静,这是叶先生和王哥的心意,你就拿着吧。”
王志东说归说,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拿。不拿吧,叶先生说过要王志东给我。拿吧,这钱也不是小数目。
我装作起身喝水,走到茶几前拿起杯子低头喝茶,心里继续寻思着到底怎么回事儿,到底该不该拿。我还在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做决定呢。珠儿三两下把钱放进我的包包里说:“你还客气什么啊?既然不打牌了就走,跟姐办点儿事儿去。”
珠儿说着就把装了钱的包包挎在我肩膀上,她自己也穿了外衣准备往出走。
我只好向王志东道谢,跟着珠儿出门,剩下三个大男人在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
刚出小区门,珠儿就骂我傻:“给钱哪有不要的啊?你以后机灵点儿,估计那姓叶的还不止给你这些呢。”
我心里可不这么认为,无功不受禄,这钱就这么好拿啊?于是放慢了脚步说:“我就平白拿人这么多钱啊?”
珠儿说:“这对你来说可抵得上几个月的工资。快过年了。这些钱你寄回去至少过个好年吧?可对他们来说,也就一顿饭钱。不要白不要,你又没吃什么亏。”
想想也是,无非就是递了根雪茄,被姓叶的拍了拍肩膀,拉了拉手而已。这些钱我要是在KTV里挣,得累死累活多长时间啊?至少得醉死个十来回!
想到这儿,心里舒服了些,跟着珠儿上了马路,紧追两步撵上急匆匆的珠儿问:“那个姓叶的叫什么啊?干吗的啊?派头那么大!”
珠儿说:“他叫叶茂,听说专门花钱请人改的名字呢,原来叫叶平。至于其他的你就别问了,还记得我带你第一次见王志东叮嘱的那几条吗?不问身世、不问关系,你知道的越少,得到的就越多!”
我瞧着珠儿神秘兮兮的样子也懒得问,不过觉得这名儿改的好,叶茂,枝叶茂盛,树大荫凉。
珠儿说:“我先回家了,睡一觉去。你呢?”
我说:“没处去,逛逛吧。”
珠儿朝我挥手算是道别,打了出租就消失了。
我揣着一包钱,心里还在激动。包包挎在后面怕被偷了,包包挎在前面瞧着别扭。怎么办?还是先存了吧。
打定了主意,就朝附近的一家银行走去。
到银行刚存好钱,就想起妈妈了。
于是决定先给家里一些,本来打算给一万五的,可是平时都没给过这么多。怕一下子寄这么多回去,妈妈问起来我不好答复。说涨薪水了,那以后每月怎么寄钱?想来想去,寄了五千块。
坐在银行大厅里打电话给妈妈,告诉她,快过年了,发了点奖金,寄回家了。
刚挂了电话,正要起身离开银行。隐约看见一个女的在银行门口上了一辆红色轿车,貌似很面熟。她倒车的时候,从车窗看进去,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我大学时候的一个同学。我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她看见我。
万一要是见面了,相互寒暄问起来,在哪儿高就啊什么,我如何回答。
上学的时候就听说她被一个男人包了。现在瞧她生活,貌似过的不错,传言应该不假。据说那个男人大她三四十岁,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无性的婚姻可怜,无爱的婚姻可悲。或许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理名言,说她和包她的男人有爱,打死我也不信,可瞧她现在过的好像也还滋润。
不过倒也难说,谁又能保证她不是一件看上去精美的瓷器,在窑里受尽了万般煎熬才凝固了这一身僵硬的光鲜?
瞧着她把车开走了,我这才敢走出银行。
正琢磨着去哪儿闲逛呢,忽然觉得腰酸背疼的。估计是最近没休息好吧,想起珠儿领我去的那家盲人按摩还不错,于是打了辆出租车。
我很少打出租车的,今儿心情好,又发了笔小财,才舍得这样奢侈一下。上车看见出租车司机的微笑,我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
一路上开着车窗,风呼呼地吹在我的脸上,偶尔觉得有点痒痒。每次寄钱回家的时候,我的心情都超好。
是的,基于责任的付出也是一种幸福。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个个神色匆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再忙些什么,那一个个伪善的面孔下,又有多少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管怎么样,不都得活着吗?
还在副驾驶上发愣,司机却停了车,提醒我说:“到了。”
这才缓过神来,付了钱下车。
走进按摩店,那个女的一下子就认出了我:“您好,可有日子没见您来了。”
刚享受了出租车司机如沐春风的微笑,看着这按摩师都少有点儿别扭,总觉得她今天愁眉苦脸的。
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直接脱了鞋子爬在了按摩床上。可越来越举得不对劲,原来她按摩的时候都有说有笑的,可今儿怎么老皱着眉啊。
心里嘀咕是我的事,可愁眉苦脸是人家的事。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索性闭上眼睛。
等按摩完了,我付钱准备走人。临出门,我随口说了一句:“你今儿不高兴啊?”
谁知道我这么随口一问,她倒慌了,赶紧说:“对不起啊,对不起,您是不是觉得不满意啊。那我今儿不收钱行吗?我可不是冲您啊!”
她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我听珠儿说过她挺不容易的,可没想到就突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出。我也有点儿慌了,忙一边安慰她一边问怎么回事儿。
她的悲愤如决堤的洪流,顿时淹得我心如沼泽。
按摩师拉着我的手先放声哭了一鼻子。等她情绪稍微平稳一点了,这才坐下,说出了原委。
按摩师抽噎着说:“哎,我也不怕丢人了,就冲你说说吧。我除了冲你诉诉苦也没什么办法了。我的娃年纪也不小了,可是现在还没读书。也怪我,没钱给娃上学。”
说到这里,她又拉着我的手颤抖了起来,我看她情绪有点激动,赶紧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停了一会儿,她继续说:“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咱没这儿的户口,要让我的娃读书,上哪儿找那么多的钱掏那个什么选择学校的费用?我这小店,我这小店刚够糊个口啊。政府挺好,我有残疾证,他们不收我一分钱的税费。可这交了房租,吃过饭实在是没几个钱了啊。”
她这半天也没说个一二三出来,我也不知道是走还是留。只好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希望她的情绪能尽快平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