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梦被送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去林君含的房中看了一眼,她已经睡下了。王思敬说她前一会儿头疼的厉害,也是吃了西药才睡着的。林君梦帮她掖好被角,也回房间睡了。
觉得才睡下不久,就有人敲她的房门。爬起来看了一眼天色,还蒙蒙黑着。打开门看到是王思敬后,问他:“这样早,出什么事了么?”
王思敬说:“不是,只是看样子要下雨,四小姐怕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久,城门关上之前赶不回去,而且也不安全,所以要赶大早离开。”
“原来是这样。”林君梦想了一下,迟疑:“可是三少说好了早上要来送,走得这么早,他一定是赶不到的。”
“五小姐不要担心,四小姐已经安排了人知会付三少,他一定会理解的。”
就这样,三辆车子在天亮之前就出发了。也是阴天的缘故,所以放亮得特别晚。车子驶出江城的时候,才多少见了一点儿亮度,却仍旧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林君梦靠在椅背上不说话,她是有些舍不得的。相思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她已经习惯了每天被付江沅的气息包围缠绕,这样一走,不免心中空下去一块,堵得心口闷闷的,连喘息都变得不顺。
林君含笑了声:“瞧你的样子快哭了,知道你舍不下付三少。回家就跟爸说一声,快些商量你们的婚事,让你早早嫁到江城来。这样你就可以每天见到他了。”
林君梦被她逗得一笑,眼泪反倒止不住的往外涌。吸着鼻子又是哭又是笑的,揽上她的胳膊说:“四姐,我真的喜欢三少,不,我是爱他。”
林君含微微一怔,情绪转眼恢复如常。只说:“反正你们有婚约在身,你早晚是他的人,该是件高兴的事。”
“可是嫁到江城来我又舍不得你们。”
林君含骂她:“傻丫头,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哪能一直守着我们。”
林君梦扬起头来看她:“那四姐你呢?”
林君含淡淡说:“我这一生就这样了,林家还指望我撑着,我们两个人中有一个幸福也就足够了。看到你能找到心爱的人,四姐已经很满足了。”
“四姐……”林君梦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从小到大我一直被你呵护,被泡在蜜罐子里,而你却一直在受苦。”
林君含轻抚她的背:“谁让我是你四姐,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出江城不久,到底下起雨来。那雨越下越大,最后瓢泼一般洒下来。而车子也是越行越慢,以这个速度天黑之前一定是到不了青云城的。
王思敬转身说:“四小姐,雨太大了,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这样冒然前行,只怕有危险。”
林君含想看一看车子现在驶到哪里了,可是触目雾气茫茫的一片,哪里看得清楚。
“现在是在哪里?”
王思敬估摸着说:“或许还是清军的地界。”他看到稀疏的道路上有旅馆,就说:“四小姐,不然在这里停下吧。再走一走,就进了晋军的地界,只怕会有危险。”
车上还坐着林君梦,不敢存有任何的侥幸心理,林君含想了下:“那便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等雨停了再上路。”
王思敬下去后叫车子停下,接着撑起伞先将林君梦送到旅馆中去。
林君含要亲自确定一下方位,他们这次出来带得人不多,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绥军和清军的地界虽然相临,可是中间有一个犄角似的小镇却是晋军的地盘,而她估摸着离那里该是不远了,所以要明确一下这里是否还属清军的地面。
却见后面有车急速的驶过来,她撑着伞望了一会儿辨别出,果然是付江沅的车子,目色一沉,已经抬步走上去。
那车门打开,就见付江沅走了下来。紧赶慢赶终于追上来了,本来有东西要送给林君梦,早上过去的时候却听说他们已经离开了。本以为出发没多久,很快便能赶上,没想到一直追到现在。
“付三少怎么过来了?”林君含走近后,眸内闪过诧异。
付江沅薄唇抿成一道线:“四小姐的人对清军的地界不熟,怎么不等一等,这条路虽能抵达清云城,却绕了远。”
林君含一怔:“付三少是说我们走错路了?”
这烟雨蒙蒙的,一切前路都看不清楚。偏偏出了城道路复杂起来,司机也是凭着印象,自以为是对的,便一路驰骋。
付江沅细长的眼眸骤然眯紧,不知是否为眼错,那一丝光色竟十分锐利锋芒,像利仞一般,隐约闪烁危险讯息。
不等林君含看清楚,已经被他牵起手来拉着上车。
林君含下意识想要甩掉,却被他攥得紧紧的。哗然的雨声中他说了什么,嗡嗡的根本听不清楚。而林君含已经被他拉到车上,紧接着坐了进来,告诉那司机:“马上开车,返回去。”
林君含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茫茫冷雨中望出去,心头一根弦顿时绷紧了。
“怎么回事?”
付江沅呼吸凝重:“想来我们被埋伏了。”望了她一眼:“这是晋军的地界,我也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015)双双被困
“那君梦……”话一出口,骤然明白什么,侧首望着他:“付三少是想以我们为诱饵引开敌人?”这样便能保林君梦相安无事。此刻他们遭遇埋伏,来人不是为她,便是为他,总不至于是林君梦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姑娘。
付江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论我们在哪里,都免不了接下来的战斗,而君梦手无寸铁,总不能将她陷在危险之中。”只要他们一走开,战场必定随之转移,哪还有人顾得上林君梦,她必然也就安全了。挑了挑眉:“怎么?四小姐害怕了?”
林君含冷笑:“我上过的战场只会比付三少多。”她轻喃:“如果做诱饵能换取君梦的安全,那再好不过。”
只见他面上一冷,眉眼间闪过无奈。
这倒是真的,他虽然年纪比她长那么一两岁,可是当她在军中磨练筋骨的时候,他还在留洋。
付江沅随身带着一把配枪,握到手里准备战斗。即便车子在雨中急速奔驰,不过多久还是被迫停下。却总算和那家旅馆拉开了一段不短的距离,付江沅静静的喘息着,两边已经开火。
原本震耳欲聋的枪声湮灭雨中之后,也变得微不可寻。
林君含打开一扇车门做为摭挡,灵巧的跳下车。那冷雨一滴一滴砸到身上,竟和子弹一样。眼前被大雨冲刷,可见度很低。能感觉他们已经被包围了,四面八方的敌人如洪水猛兽一般蜂拥而至。
这样危难的时刻早已不是第一次,而每一次她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慢慢的会发现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个时候想再多都是徒劳,只有奋力杀出一条血路,一切才有生还的可能。否则一切都是白日做梦,而早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不会做梦了。
见对方越拢越近,司机早在前一秒中弹身亡,而他们分人只有一把配枪,子弹很快就会用完。
她从长靴中掏出一把匕首,再从后座中转过去,嘈杂的雨水中不得嘶声吼道:“不能再僵持下去了,等他们围上来,必死无疑。”
这个时候只有开出一道口子,才有可能逃出生天。这样消耗时间不等手下人赶过来,就已死在敌人的包围圈下。
付江沅见她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眉目只变得和刀刃一样,这样好看的女子,此刻却杀气腾腾。
淡淡的眯起眼:“从西南方向杀出去,那边的枪声最弱。”他抬手指了下:“一旦杀出去,就直接隐进山林里。”
林君含点点头,冒烟的冷雨中,两人身手敏捷迅速,几乎以对方不可见的速度快速撤离。却不出所料的遭到阻截。林君含的配枪终再发不出一颗子弹,便不得近身厮杀。
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亦是身手了得。
只听林君含一声喊叫:“闪开。”
付江沅便被人重重推了一下,觉得身后砸下一个重物,转身只看到血光盈然,将雨水都染红了,瞬间在脚底蔓延开,像无数细碎的血花。让他想起一首民谣,“正月梅花凌寒开,二月杏花满枝来,三月桃花映绿水,四月蔷薇满篱台,五月榴花火似红,六月荷花洒池台……”小时奶妈念给他听的,哄着他入睡,而他一觉醒来,就得到奶妈跳井自杀的消息。他忘记穿鞋,光着小小的脚丫一路飞奔过去。也仅是看到一树的石榴,红得像血一样,就像此刻一地的血红。他像儿时那样惊恐地大叫:“君含……”
林君含只觉得那锋利的光影几乎是在脊背上重重的劈开口子,起初并不觉得疼,更多的感触是火辣。
眨眼间付江沅已将近身的几人击毙,拉起她快速隐进山林中。
浓密的枝条划到身上,仿佛鞭策。而身后狂乱的脚步声不允人迟疑,或是唏嘘唤痛。
只有雨水遍遍在脊背上冲刷,除了刺骨寒意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身体早在这样的淋漓中变得麻木。
付江沅紧紧拉着她的手,隔着重重雨幕看着她苍白的脸:“你怎么样?”
林君含摇头:“我没事。”
杂草的命总是硬,她是女人不假,可她不是娇嫩欲滴的花朵。所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