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耳边嗡嗡作响,能听清的,就是她爹很危险……
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的亲爹!
周准许久不做声,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走出窄小的通道。陆胤北轻车熟路,推开天窗,率先出去了。他走出后,半趴在窗边,手伸到通道里:“陶乐,你先出来。”
陶乐踮脚,触到陆胤北的手有点困难。周准见状,双手掐住她的腰,将她抬起。
陆胤北发誓,掌握陶乐生死的瞬间,他想她死,可最终,他还是保她安全。
待周准安全出来,陆胤北关上窗,压了大石块。
依然在半山腰,不过是片树林,常青树,郁郁葱葱的,确实是个避难的好场所。
陆胤北抛给周准把枪后,前面带路。周准拽住陶乐的手:“小心点,但我们必须跑了。”
对于周准而言,眼前情景,绝非死路。
可对陶乐来说,是的。
陶乐明知她父亲危在旦夕,怎么可能再心安理得自己去逃?
是啊,他天真了。
希望,回头,为时未晚。
如果他现在完全是周准,他绝对会强迫陶乐走,哪怕她日后会痛恨自己。
可他现在还是余款冬,他在意陶乐他到底会为陶乐考虑。
下山,找车的路上,他们经历了枪林弹雨。她丝毫未损地躺回了陆胤北备好的车,周准身上血腥味浓稠。几次倾心相救,她根本没想法去怨什么了!怎么怨!要怨,就算她陶乐命不好,生命中重要的东西终归不能两全!
“周准!周准!”她在晃荡的车里,探上他深色线衣,并不意外,满手的血腥。
“陶乐。”周准的手,亦是沾染了满满的血迹,捧住她的脸颊,“你听我说,我很遗憾,我做不到。”
他脸色差极,说话间嘴里吐出浓稠的血液。她慌乱至极,伸手去涂抹,想要堵住他的血。结果她手上,新鲜的血淌过结痂的血,全部都是周准的。
“没关系,没关系……”陶乐大哭着摇头,根本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这种时候,语言显得尤为苍白。
陆胤北飚车,脸上线条紧绷,看着车后座两人生离死别,划过冷冷的光。
她伏在他怀里,细细地哭。鼻尖全是血腥味,她几次想作呕,她压下恶心感,依偎在她怀里。这次,可能是真的最后一次了。
眼泪涌出,血水交杂泪水,淋淋的画面。
“到了。”陆胤北脚踩刹车,车没挺稳,迫不及待开了车门下车,开了后车门,拖出周准。
“这里安全吗?”陶乐看着陌生的别墅,心生忧虑。
陆胤北嗤笑:“你倒会关心了?这幢别墅的原主人出国了,我租下了。里面有医生,之前找过的朱医生也会赶来。”
“噢。”陶乐不再多想,动了动发软的脚,终于能扶住周准往前走了。
周准这次伤得重,开了这么久的车,现在走路,脚下还有绵延的血迹。他倚在陶乐的肩头,也愿意相信,此时无声胜有声。
做手术的房间在一楼,陆胤北推开门时,医生已经万事俱备。
“我出去抽根烟,你呢?”陆胤北问陶乐。
陶乐穿上无菌衣:“我要看着他。”不是她要自虐,除了看周准还能做什么呢?那边她爹已经不知去向,这边他可能也要死在她面前……
“行。”陆胤北不愿意看血淋淋的救治场面,关门出去。走到客厅,他不喜欢身上浓稠的血腥味,脱下风衣,里面只穿了衬衣。大冬天,尤显单薄。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掏出烟盒,熟稔抽出烟,点火,衔进嘴里……
袅袅吹吹的烟雾里,他带血的脸,看起来几分狠戾。此时此刻,是陆胤北最像周准的时候。因为他和沈渊和一样,都是周准亲自调教出来的。
抽到第五根烟时,门铃响了,陆胤北前去开门。
是朱医生,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
“陆先生,病人在?”朱医生开口就是病人。
陆胤北道:“他还在手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清醒。因为怕出意外,所以需要你暂时住在这里,直到他完全记起从前。”
“那我没准备好。”朱医生皱皱眉。
陆胤北回:“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准备。现在你只要好好休息,在你进房之前,我还需要求你一件事,在让周准恢复记忆之前,抹去他失忆时的记忆。”
虽说是“请求”,陆胤北的口气,分明是命令。
朱医生犹疑:“这只要征求病人医院不就可以了吗?”
陆胤北强硬:“你不能征求周准,你只要按我说的照做!”
“我不能……”朱医生还想再说,黑洞洞的枪口骤然贴上了他的脑门。
☆、第121章 情到深处
“你……”朱医生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陆胤北,“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不能拿着枪杆子逼迫我伤害我的病人。”
陆胤北争论:“你怎么知道,是伤害?我要你救治的男人,我爱他。我怎么会伤害他!他现在心走偏了,我要帮他拉回。”
朱医生到底经历过风浪。语速平稳:“不管怎么样,你这般强制,就是歪曲他的心。”
拇指轻抚扳机,陆胤北嗤笑:“我跟你讨论什么的,朱医生,您不过是身处法治社会小小的阴暗角落。你依我所说,你回去依旧当您的名医,道高望重,安享余生。如果你在他面前多说一句,那么,在你说话的瞬间我就杀了你。你要是敢多管闲事,你的子女会不会活得好。我可不能保证。”
“你!”朱医生又慌又怒,吹胡子瞪眼。
陆胤北勾唇浅笑:“我是流氓,您是合法公民,您最好配合。”
陶乐站得远,具体血腥的画面看不见,偶尔瞥见他苍白的脸色。站得久了,她双脚发麻,鼻尖全是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生冷的味道……她推到墙边,手抓住墙,一下又一下。
已经对时间没有概念,除了煎熬就是煎熬。
在她以为她要站在原地僵成蜡像之前。主刀医生程远走到她面前,摘下口罩:“他中枪的位置都不是致命位置,因此有得救。失血过多,之前的伤也没好,如果你好好照顾他,让他不再乱闯荡受伤,他应该会好的。”
陶乐大脑一片空白,管不着程远话里的威胁意味。整个人垮了下来,她喜极而泣:“医生,谢谢你。”
见陶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程远终归不再说什么,叹口气:“他还没醒,你干等也没用,不如出去好好吃顿饭洗个澡睡个觉。”
“嗯,谢谢你,真的。”陶乐说话间,眼泪再次滚落眼眶。
程远轻浅敛唇:“我拿钱的陶小姐。”
登时,陶乐有点尴尬。
程远却心情不错,不再耽搁,出去跟陆胤北汇报。
陶乐留在室内,看仪器间,平躺、呼吸微弱的周准。他浑身的血迹都被清洗干净了,白色的纱布总比浓稠的血色来得顺眼。陶乐拉近椅子,坐在他身边。发怔。许久,她朝他低语:“你会活着的,对吧?”
他没有回答她,静静躺着。
晚饭时,餐桌上只有朱医生、陶乐和陆胤北。
菜肴丰盛,随便一盘菜都是色香味俱全。满满一桌菜,堪比花红柳绿的春景。她没有胃口,筷子拿拿放放,朱医生也胃口不佳。
唯有陆胤北,轻慢悠闲进食。
“我爸怎么样?”陶乐犹豫很久,终究问出口。陆胤北毕竟不是周准,对她只有嫉恨,因此她不敢冒然多问,怕他一个不高兴,索性什么都不告诉她。
陆胤北搁下筷子,抽张纸巾擦嘴角,扔下纸巾的同时瞥向陶乐:“夏晚淳正在努力。如果你今晚愿意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
“噢,”陶乐咬下唇,“谢谢你。”
陆胤北轻蔑冷哼,不予置词。目光扫过紧绷神色的朱医生,他亦是一脸讥讽。
房间在二楼,陶乐洗完澡后,穿上绒绒的睡衣,跑到周准的房间。她窝在沙发里,卷住厚厚的被子,看着他慢慢睡着。手机现在能联系人了,可她根本不知道找谁说这些事了。太荒唐了,生生死死,怎么可能是她陶乐经历的呢?
怔怔看周准许久,她全身的疲乏逐渐复苏,她歪着脑袋,缓缓入睡。
坐在沙发上,被子盖不厚实,陶乐自然睡不好,天还没亮,就醒了。
她睁眼,不习惯黑漆漆一片的周遭,手去摸索沙发缝里的手机。开机一看,她暗恼,才四点零七分。让她再睡,也睡不着了。她舒展身体,不意外浑身酸麻。她支吾几声,走到墙边,开了灯。
周准依旧十分安详地睡着,将醒未醒。
可能一梦醒来,她来不及多想,俯身,吻上他的额头:“你一定要好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说完,她裹住被子出门关灯。怕吵到别人,她蹑手蹑脚回到房间,洗漱换衣。她不急着下楼,而是走到摆放花草的阳台处,坐在藤椅上,望着逐渐变亮的天空,神游九天。晨风猎猎,她不得不裹紧衣服御寒,可她不愿意进去。冷风灌进体内,她似乎能更正常。
她已经不敢说为了孩子了。她肚子的孩子,以后肯定很坚强,爹娘那么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