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听到密集起来的脚步声,也很是惶恐。即便怕出门后就是枪杆子,总比待在原地等死好。咬紧牙关,她攀爬出去。她初次就利用这窗避过高子杰的搜查给周准送过医药箱,当然知道地形。哪怕光线不好,身心紧绷,她都没让自己摔残。
她双手撑地,还在担心肚子,款冬已经拽起她:“快走。”
易非一枪打烂了租房的灯,进去自然漆黑一片,他为人谨慎,当然不会往前冲。命令手下周崇先往前,手下畏畏缩缩,竟先去厨房摸索开了灯,在微弱的灯光里,持枪前行。再走到浴室,开了灯,一切都很整齐,没有人影。
易非走到床边,看到大开的窗,咒骂:“让他们给跑了!”
在易非回头命令属下跟上前时,胸口登时开花,血肉模糊。忍住剧痛,易非倒下之前,给消失的人影开了一枪。
“砰”,枪声消弭在沉沉的夜色中。
易非倒在血泊里,手指微微颤抖,嘴里谩骂。
周崇顿时慌了:“老大!”
眼见声音变调,要哭了,易非怒吼:“tm老子没死,快送我去医院!”易非发誓,伤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辞了周崇!
顾舀征守在外面,拿枪威胁被惊出来的邻里,谁敢说半个字,一枪蹦了。
没成想,周崇抱着左胸中枪的易非出来,顾舀征不多问:“你先撤,我垫后。”
顾舀征不急着走,跑回陶乐的租房,销毁可能的遗证。
因而十几分钟后警方赶到,什么消息都没得到。街坊邻里,在惊慌中,没几个看清顾舀征的脸。
周准开枪后,将发烫的枪插进大衣口袋,跑到躲在阴影里发抖的陶乐身边,抱她入怀:“走吧。”
逃的过程中,陶乐说道:“你又杀人了……”
大力裹挟她走,他分神安抚:“他没死。”
跑了几步,她呼吸粗重,显然体力不支。周准知道她多半没适应,大手扛起她,将她扔进车里。陆胤北问过他,为什么非要在关键时刻改变主意。
正因为是关键时刻,他才猛生永别的无力。
至少现在的余款冬,不愿意想象失去陶乐,失去爱的生活。
曾经的周准,日复一日过着的生活。
上了陆胤北的车后,陶乐依然止不住颤抖,款冬上前抱住她。这次,他怀抱的温暖反而让她恐怖,牙齿打架:“我要回家……”
大手覆在她的长发上:“陶乐,你看到了,不安全,这里根本不安全。”
“我要回家……”她扯住他的衣角,回想起刚刚的画面,又想到原本已经远去的在g市的生活……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泪水顺着线衣衣领,淌到他的皮肤上,先是发烫,最后冷却、干涸。一波紧接一波,滴滴灼着他的皮肤,他的心。
陆胤北眉头紧拧,原本连夜赶路,他已经很烦躁,还要一路听陶乐的哭声。刚想怒吼,想到周准会斥责他,不想自讨没趣,紧闭嘴巴,专心开车。
约摸半个小时过去,陶乐哭不出声了,细细抽噎。
他适才捧起她的脸,擦拭她红彤彤的脸:“这次哭完,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为了孩子,好不好?”
她本来平息了,听到孩子,双手交替捶打他的胸膛:“你还敢说孩子!还敢说孩子!”
“不说,不说。”他抓住她的手,轻吻她僵直的手指。
“我爸呢?”她红着眼,车灯晃晃,心神惶惶,她看不清他了。
忽然意识到,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过。
“夏晚淳亲自保护他,我们先走,安定了后,会把他一起带来的。”款冬道。
“你剥夺了我爸的乐趣!剥夺了我的生活!”她尖锐起来。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陆胤北终于忍不住:“陶乐你tm有完没完!怕死有个度!你的心还热着吗?!你以为现在随时会死,只有一个人吗?我,你,阿准,那个不是走在刀尖儿上的?你能不能消停会!”
“陆胤北,小心前面路障。”周准没斥责陆胤北,而是平和提醒。
将视线从反光镜挪回,陆胤北专心开车。
车子摇晃,周准稳坐如山,不忘将摇晃的陶乐按进怀里。他牢牢按住她的脑门:“陶乐,你听得见我的心跳吗?”
她想说话,嘴巴贴住他的线衣,出不了多大声。她蹭了蹭脸,表示听见了。咚咚咚,在她耳边盘旋不息。
“我理解你,哪怕是我,我也花了点时间去消化去决定。可我相信,你是爱我的。我保证,你爸会安然无恙,我保证你和孩子会安然无恙。我给你们留了后路,失败了,不过是我走上老路,而你我相忘于江湖。陶乐,现在,不要让我觉得,我是在一厢情愿,好吗?”
她不能说话,右手攀上他的胸前扣打。
他松开她,望向她。
狠狠抹泪,她几乎要咬碎了牙:“你就是一厢情愿!”
双目陡然变得猩红,他浑身的血液都逆流了般不自在,头部剧痛,割裂的片段妄图一点点拼凑。猛地上前,他大手按住她后颈,发了狠,吻他。
与其说吻,不如说咬。
他攻势汹汹,她不甘示弱。但凡他舌进来,她也发狠去咬。他不在意,在一片血腥中,吻得愈发深入。
水声靡靡。
最终,她软在他的怀里。
要是没有孩子,他不会管陆胤北正在看,他一定会要了她。那一刻,他就是得不到就毁灭的周准。
陶乐累了,不愿意去想很多事。
有件事她不想都不行:她爱面前这个男人。
这个已经毁了她的生活的人。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红绿灯上永远只有闪烁的黄灯。她闹不动了,躺在他怀里,不再抗争了。她的租房已经被人堂而皇之枪击?那她工作的地方呢?
她冷静下来,想,除了她消失,还有什么能让她生活安静点吗?
可所有人都告诉过她,这样的躲藏根本不长远,不然也不会之前全都选择让周准恢复记忆。
她担心,她错了吗?
生在和平年代,为什么好不容易遇到爱情,偏偏用这个考验她?
晚上没吃东西,又是一阵逃亡、哭闹,她没有力气,在他怀里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另一种人生。
徐子介在收她进工作室时,就对她十分优待,更是亲自带她出去长见识。多年的风风雨雨,他支撑着她,她爱上了徐子介。
两个人结婚,她怀孕了,又遇到鲜血淋漓的周准。
他一枪,就打死了她和孩子。
“啊!……”陶乐惊醒,头昏脑胀,浑身酸麻,乍亮的白光,让她十分不适应。
“你醒了?”周准坐到她面前,柔声问,“去洗把脸,我去热下饭菜。”
“噢。”她麻木应道,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
她洗完东西,看了手机,已经下午五点,她几乎睡了一天一夜。要么她疲劳过度,要么陆胤北或者周准对她做了点手脚,她不介意了,事已至此,她能怎么办?
手机信号很差,基本上没有,她走到所谓的卫生间,没有窗户,很小,比她租房里的小地方还要逼仄。她刷牙洗脸,已经肯定,那是比张二仔家好不到哪里去的类似深山老林的地方了。
她要变成原始人吗?
要与世隔绝吗?
印度发现过狼孩,那她,会在这里疯掉吗?
她一直深信不疑,她是群居动物。
明明临近年关大团圆,她却流落出来。
走出卫生间,看到周准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搁在简单的木桌上,她忽而心头一暖。那种场景,是她和余款冬时常经历的。不管如何,余款冬对她的好,连神仙都要羡慕。
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要付出点代价吧。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她再给周准脸色看,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和他同心协力。她默默对肚子里的孩子说了句:“不管你是皎皎还是既明,宝宝,都对不起,爸爸妈妈害你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至于她爹,她除了相信夏晚淳可以做好,她并没有其他选择。
她一阵一阵的,在他抬眸喊她时,她算是想开了:既然已经亡命在天涯,就更要互相扶持。
她终归是爱他的,毋须置疑。
走到桌子前,她踮起脚的同时,手拽住他脖子,生猛地求吻。真正触碰到他柔软的唇时,她气势骤软,轻轻一碰:“周准,我们的命,都交给你了。我不会再闹了。”
说到底,陶乐天生乐天派,经历过太多挫折,承受力已经好过大多数人。
眼底掀起狂喜,他揽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原本轻描淡写的吻。
一吻作罢,她连脖子都泛红,坐在长凳上,拿住碗筷时,她顿觉手脚无力:她确实太久没有吃东西。
闻到原始的饭香,她吞咽口水,动筷,狼吞虎咽。役节扔划。
看她吃得急,他坐在她旁边,轻拍她后背:“慢慢吃。”
她直起腰,嘴巴里全是东西,眼眶一热,眼泪始终是落了下来。他太体贴了,体贴到她以为,这根本不是她不认识的鬼地方,而是他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