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曾!”戴待脸色微变,连忙高声叫唤:“冯叔!”
*
段禹曾烧得有点厉害。因为他说他吃过药,戴待不清楚他吃的是什么药,是以不敢再给他吃,只让冯叔先用酒精给他做物理降温,打算过几个小时再给他喂退烧药。
忙活完第一通,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段禹曾出了一身的汗,冯叔在给他换衣服,戴待趁着这个时候走到回廊上打电话。
之前从包里掏出手机时,手机俨然没电自动关机。偌大的宅子里竟是真像是与世隔绝,没有电脑没有电话,一切能与外界联系的设备都没有,更遑论充电器这种东西。
段禹曾昏睡着,她也找不到他的手机。所幸她包里的充电宝还剩些电,勉强能够撑一小段时间。
一开机,无数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提醒涌进来,戴待根本不敢看,胆战心惊地拨通顾质的号码。
他显然一直守着手机,才响了一下就被接起,嗓音紧绷的质问立马传来:“你在哪里?”
“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有点事耽搁了,然后手机没电,来不及给你打电话。”
“我问你在哪里?!”
顾质重复着问,音量拔高了好几分,她的手一抖,差点将手机摔到地上,“我和段禹曾在一块。”
因为耳朵紧贴着听筒,话落的同时,当即感觉到那边顾质的气息有变,她急忙抢在他开口前继续道:“我是在和他谈我们俩的事。”
顾质沉默了两秒,问:“谈妥了?”
“嗯。”
“谈妥了就回来。”顾质语声清冷而不容置否,“在哪里,我去接你?”
他应该是去她和苗条的公寓找过她,知道她不在那里,否则不会一直问她在哪里。可是,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急骤的雨和微弱的路灯,戴待抿抿唇:“等天亮了雨停了我就回。”
“戴等等。”他唤了她一句,没再说其他话,但口吻蕴着恼怒,饱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不是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你放心。他淋了雨,发着烧,等他稍微好点我就走。”感觉顾质又要说话,戴待轻叹一口气,“阿质,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说了,我已经和他谈好了。”
刚说完,手机就发出快要没电的提醒,戴待轻轻蹙起眉头:“我的手机快没电了。”
“你说的,天亮了就回。”顾质依旧不悦,但显然已经妥协,语气有点孩子气,戴待禁不住翘了翘唇角:“是,天亮就回。不过你不能揪我的字眼,总不能一露鱼肚白就要我出现在你面前吧?”
顾质没有反驳,沉声道:“我等你回去一起送小顾易去康复中心上课。”
“好。”
等到她的应承,顾质掐断电话,看着外面的月朗星稀,神色沉凝,身后在这时传来王牌的声音:“怎样?人没事吧?我就说不会有事,哪里动不动就遭人绑架,你也太杞人忧天了。”
“还有,上一次是因为已经确定戴待出事,所以才能启动局里的定位系统。这是有条件的,不是没事给你闹着玩的,要追踪,你不如自己给她的手机里安装跟踪器不就好了。”
听着王牌的话还没有要说完的意思,项阳立马扯开话题阻止:“好了大牌儿,辛苦你来这趟,夜深了,就不要回去了,走,上我楼上睡去!”
王牌打了个呵欠,疲倦从沙发上坐起:“不用了,我还是回自己家。”
顾质转回头问:“现在附近哪些地方在下雨?”
项阳愣怔地和王牌对视一眼:“怎么了?”
*
房间里,冯叔已经给段禹曾换好衣服。
不知是段禹曾自己吃的药终于发挥药效,还是酒精降温起了效果,他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见冯叔守在床边,戴待干脆下楼,打算给段禹曾煮点粥。
厨房就在餐厅的隔壁,大得惊人,虽然收拾得十分干净,不过炊具都是老款式,而且看起来貌似很久没有人开火,庆幸的是有煤气,而不是原始的灶火,否则她真的要吐血了。
厨房内部单独隔出一个内间专门存放食材,冰箱里新鲜的瓜果蔬菜都有,戴待挑了胡萝卜和生姜,却找不到米放在哪里,四处翻看了半天,终于将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硕大的陶瓷桶上。
走过去掀开盖,果然看到桶底剩着些白花花的大米,戴待不禁有些无语。
其实进来的第一眼她就发现它了,本还奇怪着干嘛在厨房里放个装饰用的瓷器,现在看来,不是装饰品,而是米桶。也对,如果说整座宅子传承的就是民国的设计,那么用陶瓷桶装米便不违和了。
既然能够住在这里,段禹曾的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好奇心被十足地吊了起来,戴待一边想着或许等段禹曾醒来能探探口风,一边准备将陶瓷桶里的米袋扯出来,横刺里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阻止了她。
第158章
这样的雨夜,这样的环境,这样神出鬼没的一只枯皱的手,戴待没吓得叫出声已经算是镇定。一回头,冯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的手还掐着她的手,准确来讲是手骨,力道特别重,戴待痛得不得不松开米袋,冯叔则在她松开米袋的瞬间松开她的手,而被他掐过的地方俨然青红。
冯叔丝毫未露歉意,低着头将陶瓷桶盖上,然后不知走去了哪里,等他再进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盛着米的大口碗,递到戴待面前。
同样是米,戴待不明白为何陶瓷桶里的就不能用。最主要的是,无数种方法都可以告诉她不能用,他却偏偏选择最暴力的一种。由此,她更加确信,冯叔大概对她揣着敌意。
于她而言,完全莫名其妙的敌意。
知道自己不该对一个长辈生气,但戴待着实被捏疼了。脸色不太好看,抱过大口碗。径直走出内间。冯叔紧随其后,并把内间的门上了锁。
戴待瞥过去一眼,恰好和他的目光有瞬间的对视,不过很快她就转回头,开始下锅煮粥。
端粥上楼时,段禹曾依旧在睡着。冯叔却不见了踪影。戴待也没多在意,兀自坐到床边,摸了摸段禹曾的额头,再拿体温计给他测了测体温,发现他的烧又退了不少,她不由舒一口气。
只是未及她这口气完全舒完,骤然“砰”地一声巨响传出。
心脏因这声巨响而猛地提起。“砰砰”声尚继续着,戴待回头,看到是一扇窗户被风吹开,雨水随风飘进来,迅速淋湿一大块地板。
按了按胸口,她快步走过去打算关上窗。
瓢泼大雨,越下越凶,狂风猛烈,刮得后花园里的松柏胡乱摇摆呼呼作响。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自心底深处油然生出,关窗的手一滞,盯着另一扇窗户上的树影,戴待的脑中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身子禁不住抖了抖。
被戴莎和林银兰囚禁的那一年,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好几个夜里,也是这样,外面下着大暴雨,她一个人蜷缩在小床上,看着唯一的那扇小窗玻璃上,树影像鬼魅一般晃动,晃动,晃动……
戴待无意识地往后退去,背后冷不防撞上一副热烫的胸膛。
接二连三地受惊吓,这一回她实在控制不住,条件反射地张嘴尖叫。
“别怕,是我。”
段禹曾沙哑的嗓音一经传出,她的尖叫当即停止。
戴待惊疑未定地呆立,思绪纷乱不已,遭受囚禁的那段记忆不受控制地在脑中一桢帧回闪。随即,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远离窗户,背过身。
段禹曾瞥一眼她大口喘气起伏剧烈双肩,先把仍在被狂风肆虐的窗户关上,然后走过去,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段禹曾的一只手便带着安抚性质地按上她的肩头。
他高大的身形笼罩着她,因为高烧的缘故,所以即便隔着距离,她还是能感受到,他像火球似的热源体,氤氲出高温,向四周发散。
就这样被他身上氤氲出的温度包围着,戴待白着脸色愣愣地注视着他,眼里渐渐泛出水汽,偏头重新望回窗户,吸了吸鼻子:“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逼仄的小房间,像是个地下室一般的地方,封闭的空间里,如果不是那扇小天窗,她连白天和黑夜都分不清楚。一天一天,差一笔,她就能在墙上写满五十个正字了。
她听得见外面的虫鸣鸟叫,听得见外面的风声雨声,听得见三更半夜有人在门外徘徊,一日三餐定时出现在房间里,可就是见不到一个人,也没人和她说话。她只能肚子里的小顾易聊天,或者自言自语般地对着虚空说话——她知道,房间的某处一定安装着摄像头。
她孤独得有些魔怔了,甚至连戴莎和林银兰每隔一段时间的探视,都成了企盼,那样好歹……好歹能够和她们说会儿话。坐牢的滋味,大抵都没有那样……
“都过去了……”段禹曾放在她肩上的手不由收紧。
戴待回过头来,撞进他深邃的星眸里。
那些遭遇,那些心情,她曾向段禹曾倾诉得一清二楚。所以她虽未多说,不妨碍他从她的神色读出她想起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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