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 (稚鲲)

司机将车缓缓驶进了颜言的公司宿舍院内，危琴率先下车，走在前面，颜言跟在她身后，司机跟着她们母女一起上楼。

颜言的舍友这会儿都还没有回家，颜言打开自己的房门，危琴打量了一眼这个她头次涉足的地方，对着颜言说：“这些日子来委屈你了，你把东西收一收，让司机帮你搬下去。”

年轻的司机闻言，先试着帮忙把门口的一个造型别致的鞋柜子挪了挪。

颜言对他说：“抱歉，李师傅你能先下楼等一会儿么？”

李师傅抬头看了看危琴，危琴轻轻点点头。

李师傅沿着楼道拾阶而下，楼上传来“砰”一声巨响的关门声。

“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当初把我从那个地方赶出来的也是你，现在招呼也不打一个又准备把我带回去吗？”

危琴神情平稳，语调淡然：“我都是出于关心你的目的。我这个当妈妈的，还能害自己女儿吗？”

“妈，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今天早上你看到我了是吗？在厉阳的房子里一早看到你女儿了是吧？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觉得你一味地反对有用吗？”

危琴紧紧地攥着手心，指甲掐得手心生疼，她木然道：“……以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你从今天起就回家住，上下班我安排人接送你。”

“妈！厉阳他到底怎么了？你自己可以嫁给厉叔叔，我就不能和他儿子在一起吗？你是怕别人嘲笑我们母女共侍父子吗？”

“没错，就是这样！既然我已经嫁给了厉铮，你就离厉阳远一点，要不然你就等我和你厉叔叔离婚，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也再不管了。”

“妈……”颜言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我没有逼你，我只是为了你好，你如果一定要和厉阳在一起，我也拦不住，我和你厉叔叔离婚，以后我们母女也不用再见面了。”

“妈妈……”颜言泪流满面，她颓丧地坐在床上，抬头看着倚靠在落地窗前的危琴。她这个母亲，从小说一不二，性格强势，在她思想最为叛逆的青春期，在颜君诚这个慈父的调和下，她和没能和危琴爆发大的冲突。

今天这样，也算是出生以来第一次了。

颜言突然发现自己好无力，危琴执意不讲道理又怎么样？她是她的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最亲的血脉，她原计划的坚持原则坚持正义通通撞了南墙，一一铩羽。

她猛然发现，除了她自己的心魔与愧疚，还有危琴，是她和厉阳之间几乎不可逾越的高山。

厉阳晚饭时候被厉铮叫回了家，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有信心说服父亲。

可是厉铮并没有跟他说什么，如常地吩咐人开饭，他和厉铮一左一右在餐桌上坐下。

“再等两分钟，你危阿姨和颜言已经到门口了。”

话音刚落，大门处传来了喧闹声，两个美女窈窕的女人从门口缓缓进来，危琴一脸寒霜，颜言红肿着眼睛，在她们身后，年轻的李师傅带着另外几个人拎着大包小包。

“颜小姐，这些东西先放到你房间去吗？”

颜言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她抬眼看到厉阳，眼底的委屈和隐忍一览无余。

厉阳心底蒙上了一层阴霾，他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力图驱散这种不详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会尽快完结。

第53章

深夜的城市，星火点点。

这一天，厉阳和游振忙完一摊，从高处的落地玻璃望出去，以不夜、晚归闻名的写字楼群也湮灭了大半繁忙，归于沉寂。

厉阳揉了揉眉心，今天其实不至于拖到这么晚的，只是心头罩着阴云，效率怎么都提不上来，频频出错，而他的搭档游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神游在工作之外有一阵子了。

秘书裴青进来小心觑着他的脸色，忐忑请示：“厉总，我们可以……下班了吗？”

厉阳闷哼了一声，裴青吓得一哆嗦，按在门把上的手微微发抖。

厉阳被他气笑了，他今天确实状态不好，狠训了下属几句。

他清了清嗓子，吩咐：“都回去吧，大家今天都辛苦了。”他抬起手看了看表，已经是快到第二天凌晨了，“今晚参与加班的员工，明天可以10点前到公司。”

裴青大松了一口气，领命去了，未几，门外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厉阳拿着外套，慢慢地往外走，游振斜倚在墙上，在门外等他。

“一起去喝一杯？”

厉阳正有此意：“找个人来开车吧，今晚你陪我喝几杯。”

开往“春风里”的一路上，世界光影分明，大多数住宅小区已经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但热闹的夜市摊点依旧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到了“春风里”，又是另一重意境。

清幽的灯光，攒动却不嘈杂的人头，伴着舒缓清扬的背景乐。舞台正中有一个留长发的男人正在边弹着吉他边哼着民谣。

厉阳上来一言不发就灌了一通啤酒，游振也不拦着他，好容易停下来，游振红着眼睛瞪着前方，忿忿怨念：“我是真不明白，我有什么不好！颜言她妈至于这样反对我们！我对她女儿的真心她看不到吗？啊！”

游振在一旁慢慢抿着酒，慢慢劝他：“这种事情急不来，每个人的观点和立场不同。说不起，她为什么反对你们在一起？”

厉阳大摇其头，“不单我不明白，颜言不明白，我爸也不知道原因。危……琴她就像中了邪一样地坚决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

他喝了酒，心情又差，口气有些冲，引得旁人回首侧目。

厉阳眼睛一瞪，一副憋屈着有气没地出的模样，这些人纷纷收回视线，假作听不见。

“她和颜言承认的原因是觉得名声不好听，但我觉得不是这样。危琴她如果真是在乎名声的人，又何必在亡夫下葬不到6个月的时间里就急着把自己嫁出去。更何况，在颜君诚死之前，她和我父亲……”

厉阳气愤上头，唠叨到一半，自觉失言，忿忿地低头猛喝了一口酒。

“现在她是不依不饶，把颜言看得比上幼儿园的小女孩还紧。我真是……哎！”

游振理解地陪他坐着，听他说，这时候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事情总能解决的。你和颜言一没有血缘关系，二没有杀父之仇，天大的理由也阻止不了你们在一起。”

游振苦涩又平静地慢慢说：“你们之间总不会犯了这两条吧？”

“哼，血缘关系？要真有，她不会在高中时候还开我和颜言的玩笑。”

游振揪着心道：“事有万一。”

厉阳坚定了摇了摇头：“不可能。在她反对我和颜言的最开始，我就考虑过这个可能，不瞒你说，以防万一，我去检测过，我和颜言根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游振心绪复杂，失落有之，认命有之。

“那还能因为什么？她连你都看不上。”厉阳和颜言有青梅之谊，又是厉铮的儿子，危琴连厉阳都看不上，没道理有朝一日就能看上他游振。

游振喝了一口苦酒，只是这种烦恼大概今天他也操心不上了，这个有朝一日大概永远也不会来，他心痛难忍地想。

“不是血缘关系，还能是杀父之仇？颜言他父亲不是出车祸死的吗？天灾人祸这也能赖上你？”游振也些许有些醉意，他喃喃道。

“……其实，肇事司机一直没有归案。”厉阳沉吟。

游振心里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看向厉阳。

厉阳面色沉肃：“游振，我只告诉了你，你千万不可以再外传。这件事情其实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我相信我的父亲，但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知道危琴是不是如我一般也相信我父亲，如果……我一直盼望着害颜叔叔遇难的肇事司机尽早落网。”

游振抖擞了一下精神，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厉阳：“你真的盼望他尽早落网吗？”

厉阳没有回答，他低头又闷了一口酒。

良久，他小声道：“盼望的。”

想要寻醉的人很容易喝醉，厉阳很快在一波又一波的酒精侵袭下，被洗刷了思绪和烦恼，沉沉睡去。

酒吧里的背景乐早已经换成了女中音，徐杭杭在切歌的间隙朝他们的方向点头致意，游振遥遥向她举了举杯。

游振守着厉阳又枯坐了一会儿，他之前叫了游婉容过来开他们的车。

这都过去了一两个小时候，游婉容也没有来，游振却不想催她。

说起来，他和厉阳两个自从毕业工作以来，很少有机会两个人单独出来聊天谈心。

这样的夜晚，让他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中，在他和厉阳的这段友谊中，一直是厉阳照顾他居多。年少时候自不必提，他在厉阳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长大之后，看起来他比厉阳更有钱，人脉更广，更会搞关系，可实际上，最要命的是——厉阳比他正，比他阳光，比他有方向感，也更有责任和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