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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欧也妮到巴黎也快一个月了。
她在22日这一天,踏上了启程回往索缪的路。因为在出发前,她曾答应要葛朗台太太,要在圣诞节这天前回去和她一道去参加那天的弥撒。
就在前两天,她与格拉珊先生碰了个头,询问纪尧姆商社清算的细节。在听完银行家的汇报后,她深深地感谢了对方,并且表示,自己父亲原本其实根本没必要让她和克罗旭先生到巴黎来过问这件事的。因为她相信,他完全可以一个人把这件事处理得妥妥当当,完全没有任何值得别人质疑的地方。
银行家对来自女继承人的信任感激涕零。
“哦小姐!听到您这样的话,我即便是累死在巴黎,我也毫无怨言!虽然您没说,但我也知道,一定是克罗旭在葛朗台老爹面前挑拨离间!他们原本就妒忌老爹把这事交给我办,想让他的庭长侄儿取代我的差事!无耻的克罗旭!我真替他们感到羞耻。亏他前两天还洋洋得意跑过来要我给他核对债权人那里收集来的票据呢!您知道,这是件复杂的事,为了不辜负老爹的托付,我可是一直尽心尽力……”
欧也妮再次安慰过银行家后,表示自己已经完全没必要留在巴黎,和他告别,然后让旅馆的兰特给克罗旭先生送了信,就这样,两人一起踏上了回程的路。
“小姐,就在咱们到巴黎的这些天,债券市场可闹出了场大动静,您可能还不知道吧?”
为了打发旅途枯燥,克罗旭公证人给欧也妮细细讲了债券暴跌又回涨的经过,“实在是可惜,价格下跌的时候,要是我买进就好了!您不知道,那几天我一直在交易所转悠,好几次都想买了……”
不用说,结果自然是没买。
望着公证人一脸沮丧的模样,欧也妮笑了笑,淡淡地道:“是啊,真的可惜。”
没有人知道,在她离开巴黎前,她已经把自己的债券和与银行往来事项全权委托给居里雅交易行。按照她的委托,对方会在债券价格升到85的时候全部卖出,偿还银行贷款后,替她取回抵押文书——如果一切顺利,到明年1月的中旬,也就是大约20天后,她将拥有一笔大约700万法郎的财产,完全归于她的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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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也妮在平安夜到来前,回到了索缪的家中。
葛朗台去巡视他的草场还没回来,所以没碰到面。葛朗台太太和娜农正对欧也妮望眼欲穿,担心她可能忘记了先前约定错过今晚的弥撒。等见到她的归来,高兴得要命。娜农追问欧也妮在巴黎见闻的时候,欧也妮拿出了从巴黎带来的礼物。
“妈妈,这是送给您的。”她递给葛朗台太太一件领口镶了狐狸毛的藏蓝毛纱斗篷,“天气冷,过几天说不定还要下雪。您外出的时候,穿上它,就暖和多了。”
葛朗台太太捧着这辈子从没穿过的衣服,激动得又要红了眼睛的时候,娜农在边上嚷:“多柔软的毛领子!多漂亮的颜色!皇宫里的那些女人不过也就穿这种衣服吧?我敢说,去年平安弥撒时格拉珊太太披的那件外套也比不过小姐买来的这件!太太,晚上您就穿上吧,让大家都看看,小姐对您多好啊!”
“娜农,这是给你的。”欧也妮笑着递过去给她的礼物。
那是一双牛皮靴,当然,不是城里贵妇人喜欢的那种能衬托出她们脚丫玲珑的漂亮款式,而是适合走路和干活的保暖实用款。
娜农小心地摸着靴面擦得铮亮的牛皮,按按内里厚厚的羊羔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圣母啊!我的好小姐!您这真的是送给我的吗?您没有骗我吗?”
“自然是送给你的,娜农。试试看合不合脚。”
这么说吧,倘若我们现在提一下当年,葛朗台靠丢给无依无靠的娜农一双破烂鞋子就换来了她几十年毫无保留的忠心和感激,那么现在,当她收到这样一双皮面铮亮的崭新靴子,您就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她现在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了。
怕弄脏簇新的靴,娜农特意跑去打水,洗了几遍的脚,然后回到屋子里,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她那双脚后跟开裂得仿佛一张老树皮的脚套进靴子里时,她幸福得简直要在原地打转了。
“圣母啊!这么暖,这么柔软!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合脚的鞋子,我的好小姐,我恨不得连睡觉也穿着,可又怕穿破它啊——”
“鞋子就是用来让人穿的。放心穿吧。穿破了,再买。”
娜农快乐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嚷着诸如“好小姐,我该怎么感谢你”的话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屋子里刚才还充满欢乐的热闹气氛立刻冻结住。
“哦天哪!你爸爸回来了!要是让他看见你买了这斗篷给我,铁定要大发雷霆!”
葛朗台太太吓得脸色发白,急忙脱下斗篷,在屋里无头苍蝇般地绕了两圈后,慌慌张张要往楼上去,“我还是赶紧先藏起来。”
“要是被老爷看见了,他一定会骂我大蠢驴!”
娜农比葛朗台太太也好不了多少,慌忙脱脚上的靴子。
葛朗台太太刚走到客厅口,娜农脚上的靴子也才脱一只呢,葛朗台就已经堵住了通往楼梯的那条狭窄通道。
“欧也妮,我的乖女儿,是你回来了吗?”老箍桶匠乐呵呵的声音响了起来,“刚才在路上,我遇到德·奥松瓦尔太太,那个婆娘告诉我,说看到克罗旭回来了。我就赶紧回家,看看我的女儿是不是也……”
他的身影出现在客厅入口,借着窗子里照进来的暮光,看见葛朗台太太手里那件漂亮斗篷露出来的一角裘皮,瞳孔立刻张大,紧跟着,娜农脚上那只还来不及脱的靴子也让他看见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
“得,得,得,得!”
葛朗台发出那种让人听了胆战心惊的语气助词,逼视着自己的女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太婆,你必须要给我说说清楚!还有你,你这头除了吃就是睡的的大蠢驴,”他盯着娜农的脚,“你的蹄子上怎么套了只我没见过的套子?”
葛朗台太太已经吓得牙关打战,胆战心惊地说道:“老爷,求求您了,您可千万不要骂欧也妮。女儿也给你带了一双新的手套……”
“新的手套?见鬼,谁要什么新手套!我现在的这双才戴了两年,至少还能再用个两三年,好得很呢!”他转向欧也妮,“那么就是你弄出来的?好的,好的,我的乖女儿,你给你这个每天辛辛苦苦在外面当牛当马的可怜老爹说说,你买的这些玩意儿,到底花了我多少钱?”
“老爷,我叫欧也妮把它退掉……”
葛朗台太太极力想替女儿弥补过错好逃避老头子的可怕追究时,欧也妮扶住她的两边肩膀,“妈妈,您先回房间吧,没事,这里有我呢。”
欧也妮把吓得无神无主的葛朗台太太打发回楼上的房间,娜农也死死抱着自己脱下来的靴子慌忙逃窜后,欧也妮看向自己的父亲。
“斗篷花了40法郎,鞋子花了15法郎,还有送您的手套,5个法郎。”
“爷爷的刀!”
葛朗台嚷了一句,脸色发青,“欧也妮,你去一趟巴黎,就只学会了夏尔和阿尔道夫那种浪荡货的败家行径?好啊!好了!你是准备要造你老爹的反了,对吧?我就知道,我不该让你去那种鬼地方的!一去就会学坏!”
“父亲,您先别激动。正好,我有件事要和您说说,希望您得到您的同意。”
“还有事?这还不够?你还想干什么?”
“您等着,我先给您看点东西。”
欧也妮回房间,把原先预留剩下来的金雀花金币捧了出来,哗啦一声,金属和木头桌面相碰,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
葛朗台的眼睛和耳朵立刻被这堆金币给吸引住,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气恼。他飞快地扑了过来,身手矫健得完全不亚于一个年轻小伙子。拿起一块金币,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又咬又吹的,确认了年代成色和数量后,他的眼睛里放出只有看到黄金后才能被激发出来的那种强烈光芒,兴奋地看向欧也妮。
“我的乖乖!这些哪里来的?这些都是你的?”
“是的,”欧也妮说道,“但是从现在起,它们都归您了,父亲。”
☆、父女冲突
“好家伙!响当当的金雀币!一枚值400法郎!一共25枚,那就是一万!”
葛朗台把撒桌面的金币团在一起,仿佛它们自己会长出翅膀飞走,用手捂住了,这才跟着抬起头,“赶紧和老爹说说,这样的好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
欧也妮把从地里挖出金币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略微修改了前情。只说那天和娜农去那片野地,原本是想挖些野生老荨麻回来织地毯,好换掉房间床前那块已经磨损破的地毯。没想到运气好,几锄头下去,挖出了这堆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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