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莹莹?刚刚还好好的。”
“明启哥,是你怎么了!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从前只要我哭,你就过来哄我,只要分开,你都舍不得走,没完没了的吻我,那时候,你说你离开我就像鱼离开了水,没有我你就会死。现在呢?我稍稍做错了什么你就责备我,连一个吻都那么敷衍,那天甚至还要我洗碗!明启哥,我是你的莹莹啊,我不是那个黄脸婆!”
爱和喜欢都跟食物一样,是有最佳尝味期限的。世界上什么情、什么事,也总有不同的发展阶段。那个令贺明启昏头昏脑的激情阶段,似乎已成陈迹。贺明启觉得孙莹莹的话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尤其是她还提起何静薇。贺明启没有接话,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打算到卫生间去。
谁知孙莹莹在他身后哭得更凶了,边哭边说道:“明启哥,你是不是烦我了,是不是烦我了?”说着她拥住被子哭了起来,“我把我最珍贵的都给了你,把我的第一次都给了你,为了你我在单位成天提心吊胆、偷偷摸摸,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的付出和牺牲,怎么对得起魏处长的一番苦心!”
贺明启本是折回来安慰她的,可是听到她最后一句话顿时僵住了,问道:
“什么?魏处长?”
孙莹莹眉毛鼻头上全是眼泪,楚楚可怜地说:“魏处长很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他很同情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我们创造机会,他没有孩子,就把我当女儿看待,你知道他有多希望我幸福吗!”
不料听到这里的贺明启暴怒:“你说什么,孙莹莹!你再给我说一遍!”
孙莹莹听到贺明启的一声暴喝,竟然吓呆了。
感情一旦被设计被利用,就像一坨被热水烫过的冻肉,软烂沓沓的流出一滩血水,如果接下来不扔掉,只会腐烂发臭。
结婚五年,一直觉得妻子越变越像清汤挂面,淡而无味。现在才明白,夫妻之情原来是真水无香,比过了期限泛出恶臭的爱情游戏,要美妙万倍。
而且,就算是感情平淡了疏远了,对方有什么过错呢?失掉吸引力与新鲜感能算一位妻子的罪过吗?按这个道理,岂不是一成不变的日升日落、四季更替都要算一种咎戾了?
转眼一望全然明白,原来是自己中了桃花劫。可叹的是,自己第一次接受情感考验,就没有过关。
俗话说:“牛不饮水,不能按得牛头低”,自己是要负一些回应的责任。然而,贺明启更能找到一些借口。因为一边是寡淡无味的妻子冷眼冷脸,一边是在自己跟前顾盼生辉的女孩子唾手可得,这种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另一方面,跟那个女助理发生关系的时候,是宿醉把一切都诗化了,他一时还没有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婚外情这个充满伦理的字眼联系起来。人在做错事的时候,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犯错?
为了他所犯的错误,他可以骂自己痴熊鳖蛋贱胚,以这样的坦诚态度认错道歉,是全天下男人都可以理解,全天下女人都应该饶恕的。
正想着,脚步声近了,是何静薇回来了。
“有事吗?”何静薇见到自己那数月未归的丈夫端坐在沙发上并不吃惊,从容地换好鞋子,将买好的早饭放进冰箱。
贺明启并不知道,多少个夜里,他睡在另一个女人怀里的夜里,何静薇盼着他念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设想如果丈夫这时回来,她该怎么办。何静薇的淡定,是在这样的盼望跌落为失望的过程中练就的一种心理报偿。
贺明启见何静薇态度冷淡,便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脆地,像背着熟透了的台词一样说:“静薇,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何静薇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贺明启又接着说:“静薇,离开的这段日子,我觉得我头顶上的天都暗下来了。天气变化,我就会想起你。别人都说你皮实,可只有我知道你有多容易生病。冷风一吹浑身都是痒疹,太阳晒久了皮肤会起小水泡,晚上睡觉换个枕头就落枕。每个月的例假都会痛到死去活来,疼狠了躺在床上哭,可怜巴巴地告诉我,今天没力气做饭……静薇,我忘不了你,真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忘掉一切不愉快,重头再来吧!”
他像是打了很久的腹稿,连排比句都用得如此熟稔。
“贺明启,”何静薇终于开口,缓缓道,“你记忆里那个何静薇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没有你说的那些毛病。不仅没有毛病,连心都没有了,只剩下个空壳……你起来吧,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不愉快。我们之间什么也不剩下了。”
“静薇,我们是一家人啊!”贺明启跪行至何静薇跟前,急切地说,“是我糊涂,你可能不能原谅发生过的事情,但是,你可以原谅我,请原谅我,原谅我,你一定要原谅我……”
“谁都可以跟你是一家人,我不是。”何静薇平静无波地说,“你明天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去民政部门办离婚手续,请你配合。”
何静薇冷静得可怕,事情没有一点转寰余地,跟贺明启设想的全不一样。
一个男人似乎要踏出去掉进深渊,才知原先站立的可贵。此刻的贺明启后悔了,追悔莫及,但似乎已经晚了。
贺明启退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住了头,突然一份气馁涌现。
何静薇毫不留情地重申道:“贺明启,我已经签字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不管手续办没办,我们都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了……就是这话,我再没有别的可说了。”
一个女人心上的伤口,是多少忏悔也缝合不了的。贺明启颓然地坐了一会儿,终于攒够力气缓缓站了起来,走出去,关上了门。
门渐渐合上,何静薇顺手抓住了自己所能拿到的第一样东西猛地扔了过去。
何静薇并没有哭,她呆坐了那么一会儿之后,走到门边关了客厅的大灯,又去关了空调、饮水机,还检查了一遍门窗,然后爬上床准备睡觉。
夜像死海的海底,深而冷寂,可何静薇却毫无睡意。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黑暗里,看眼前起起落落的往事。这处房子似乎变成了幽禁她的笼子,她忍不住爬起床来,打开了大门。
触目所及,只剩空洞漆黑的楼道。
她静默地站在楼道的一角,面对着月色光华如洗的夜,却如同站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面对着整个冰冷的世界。
就那样将一个五年来与自己生死与共、相濡以沫的男人赶走,何静薇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难过。
难过的是,贺明启与她的记忆里不光只有伤痛。
婚变突如其来的时候,她的伤痛太过沉重,几乎麻木,而如今痛却宛如一根针,尖利地蜿蜒游走于血脉和心脏之间,在这沉静的夜里,锥心刺骨。
尤其是从张腾那里知道了贺明启的颓境,何静薇心里愈发疼痛。她问自己,这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也许出于对感情的失望,何静薇心里曾经浮现过一时的恶意,然而,让贺明启潦倒绝望却不在她的期望之内。
其实事到如今,何静薇早已分不清自己对贺明启,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了。她只知道他常常浮现在她生活起居的每个时刻每个角落,她无法摆脱那个影子,就像贝壳永远无法遗忘海浪的声音一样。
有些东西,以为可以忘掉,到头来才弄清楚,它原来早就毒入五经,已是一辈子的瘾了。
第98章 畸欢
从那天晚上开始,贺明启便每天都来。
贺明启来了,给冰箱里添些东西,然后就在沙发上静静地坐着,并不敢跟何静薇说话,也不敢踏进别的房间一步,只坐在客厅内,枯候一两个小时。直到夜渐渐深了,直到何静薇回了房间将门紧紧关上,才起身离去。
何静薇并没有赶贺明启走。她知道如果她赶他,他的处境只会更加淒凉。他是有宿疾在身的人,不能劳累,不可积郁。他那么安静谨慎地坐着,把存在感降至最低,让人找不到一个暴烈撒泼的由头,也无法呼天抢地地扭着他去民政局。至于贺明启跟那个孙莹莹是怎么回事,前几天何静薇并没有从张腾的电话里听出所以然,并且也确实不想知道。
何静薇的生活一切如常,仿佛一口枯井,无波无澜。面对贺明启的造访,彼此之间更像是一种深沉的对峙和固执的挣扎。
诚如顾伍扬所言,收购FSK并不是什么大获全胜的如意金贾。至少闵英修为了FSK的收购一事,被派到南宁已经一个多星期了。
闵英修打电话过来时,何静薇睨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贺明启,对着话筒温言柔声道:“你等一下啊,我把厨房的火关了,一会儿给你打。”
于是何静薇起身走进卧室,将房门紧紧关上,方才拿起手机给闵英修回电话。闵英修笑了起来,道:“静薇,你用手机打给我,是因为家里藏了一个男人吗?”
听闵英修口气温润如风,何静薇心里却是深不见低的担忧。她知道,虽然闵英修从来不提,但是从市场部长于洋火烧眉毛的模样来看,收购的过程是非常艰难棘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