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英修不能同意,道:“葛董,把生意做到国外去,这个想法固然好,但是任何公司,做海外生意总要吃很多堑,才能长一些智。往往有些教训是我们学不起的,那就是必须对该国的政治、法律、文化保持高度敏感。A国现在是什么形势,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举个例子,靖化钢铁2012年对A国投资60亿开采茂山铁矿,钱一投进去,2013年A国方便以“关注度过高”为由突然收回矿山所有权,并拒付任何赔偿。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去扣A国的市场大门,不知道开门迎接我们的会是什么?”
“任何市场的开发都有困难和风险,”顾伍扬说,“这要看具体怎么运作,也要看闵总的领导艺术了。葛董,您说对吗?”
闵英修无所谓地道:“这跟个人魄力和个人努力无关。在风险压倒收益的时候,顾总是想勇敢地冲进去,躺平了出来?”
会议上气氛紧张起来,李万忠也不参言,乐得看两个副总掰腕子,好教葛董看看他李万忠作为裁判的重要性。
葛德胜终于开口,说:“伍扬这个提议很好,英修对计划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但是计划牵涉的面太多,要不要干,什么时候干,还要通过董事会投票决定。今天先到这里,改天我们会找你们专门谈这件事。”
闵英修开完会回到办公室,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一抬眼,只见何静薇进来了,面色平静的递过来一个信封。
闵英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问:“你要辞职?能不能给我个理由?”
何静薇昨夜一宿没合眼。她需要钱,可她不想火中取栗。她想得很明白,虽然不能确定闵英修到底要干什么,但是高天翊事件一旦发作,她有一百张嘴也辩驳不清。与其被闵英修扫地出门,倒不如她自己尽快脱身。
何静薇说:“闵总,昨天在会展上您骂得对,我经常渎职,不是一个好帮手,不配再在您身边当助理。”
闵英修看了何静薇几秒,知道她辞职的原因不尽于此,只不过是借题发挥。于是道:“昨天我并没有骂你,而且你一直是个好助理。”
“我不是一个好助理。”
“我认为你是,你就是。”
何静薇跟着闵英修有两个月了,跟他学会了一个本领,就是无论自己在理不在理,先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于是她又说:“可是您只指派我干纳特斯银行相关的事,其他很多业务我接触不到,作为一个助理,我成长和进步都很慢。”
闵英修安静了一会,说:“静薇,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你的精力花在某些方面,意味着同时你放弃了另一些方面。你刚成为助理,我不希望你因为别的杂事分心,耽误了这个重要的案子。这样说你明白吗?”
“可是纳特斯的案子输了,现在说明我根本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我还没有下这个结论。”闵英修说,“确切地说,我不同意你辞职。其一,你离开文印室不到两个月,工作涉及机要档案,还没过脱密期。你现在离职,对拓达有不可估量的损失。其二,眼下在是否要开发A国市场这个问题上,争论得很厉害,我需要你帮我。”
何静薇真是佩服闵英修,他说得头头是道,条条是理,让她没有办法再编下去,只得强硬道:“可是闵总,如果我非要走呢?”
“你如果非要离职,根据你跟公司的劳动协议,你将面临将近十万元的赔偿。这还不包括你签的保密协议里的赔偿金额。而且,你离职以后,不得在跟拓达有任何业务往来的公司谋职。这两点,你一定想清楚了。”
闵英修人力资源出身,她不用怀疑这话的权威性。她只恨这一切,像是专门为她编就的笼子,差点让她窒息。这种时候有些话,如果她再不说出来,咽回去说不定就会噎死她自己。她说:“闵总,我好歹为您服务了几个月,您就这么对待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吗?”
闵英修听了何静薇的话,半晌没有作声。他决意要将她培养出最犀利的爪牙,哪怕到最后她会反噬他,将他撕扯得血肉模糊。闵英修沉默许久才道:“是的。今天我这么对待你,今后如果我落了下风,也请你这么对待我。不要手软。”
闵英修的话差点让何静薇跳起来,她终于决定不再兜圈子,横了心道:“闵总,其实您很早就知道纳特斯的单子会丢吧?或者说,您根本就可以主宰这个结果?”
闵英修觉得他决意要培养的人,羽毛还很稀薄,牙齿却很锋利。他抬眼看着她,问:“你这话怎么说?”
何静薇想自己的处境横竖不能再糟了,口不择言地说:“牛建乾走了,您不是很痛心吗?您原本并不是想让他走人吧?你想开除那个人,本来是我,对吗?如果你没有找到牛建乾的把柄,那么上个星期滚蛋的,会不会就是我?”
闵英修认为何静薇一定知道了什么,便说:“不,静薇,上星期你不会走,以后也不会走。”
“是吗?那您还打算再让我背什么黑锅?我出卖拓达机密给FSK,这个罪名的份量还不够是不是?”
闵英修的脸色有些煞白,看来何静薇,比他想像的要聪明得多。
这个时候,解释无济于事,他只道:“是的,FSK只是一个开始,你要承受的还很多。
只听得何静薇破罐子破摔道:“我谢谢你!你终于让我看到你的本性!”
“静薇,你最好对我礼貌一点。”
“怎么不礼貌了?太多人在你面前必恭必敬,可是你呢?你玩弄权术,总有一天,你会对因你的野心而受伤害的所有拓达人负责!”
这话已经是严重的冒犯,可闵英修是何等人物,这个助理触了他的逆鳞,但他仍然忍了下来,平静道:“我只对我自己负责。我的责任,是为拓达指出一条正确的路。拓达的前途,需要你我共同努力。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
闵英修的平静,更让何静薇怒不可遏,她绝望透顶的看了他一眼,摔门而去。
其实男人的胸怀,本来就是靠冤枉撑大的。
何静薇并不知道,闵英修要做的,不过是把竞争对手打倒在地,并碾碎他们。
闵英修只静静地坐着,看着他前方的桌面。他很清楚,在一场博弈中,通常弃了帅,车是不见得能留下来的。虽然早料到可能有这样的结果,但闵英修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缓缓站起身,走过去,蹲在办公台旁边,偏头看过去。借着落地窗的光亮,仔细观察着办公桌的台面。
那张被牛建乾用灭火器砸过的台面,竟然平平整整的反着光,毫发无伤。
闵英修苦笑,崔秀莲说他的办公室有最好的装修,原来竟在这里。
第70章 女性助理
何静薇从闵英修的办公室出来,并没有回到座位上,而是跑到了大楼消防避难层那段闲置的楼梯上。她心乱如麻,心里既有对闵英修的震怒,也有对他的恐惧。
拿起手机拨打了妈妈的电话,何静薇问:“妈,您最近好吗?”
“我很好。薇薇,你又在帮人搬办公室吗?”妈妈听到电话这头空旷的回声,便问。
“没有,”何静薇说,“就是这地方回声有点大。妈,今天我碰上倒霉事了。”
“呵呵,什么事?”
“上回我不是跟您说过,我那个上司很难相处嘛,今天他狠说了我一顿,我现在该怎么办?”
“薇薇,他只是狠说了你一顿吗?如果只是说你一顿,你会打电话来跟我诉苦?”到底知女莫若母,母亲知道事情远比何静薇说的要严重。
“真的只是说了一顿,”何静薇坚持说,“说得比较狠就是了。”
“薇薇,对于骂人的上司,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不过我想说,你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坚强,但活着,不是为了忍受。”
听了母亲的话,何静薇突然想起了顾总那句“要柔韧”。这里头的“韧”所说的,是被压制得太狠的时候,会弹跳起来,反制于人。
她不能就这样干坐着等死,是闵英修不仁在先的,不能怪她不义。她必须另找一条出路,越快越好。
想到这里,何静薇似乎领了心理通行证,当晚便拨了顾伍扬的电话。在电话接通的拨号音里,何静薇觉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静薇?有事么?”顾伍扬似乎已经睡了,他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渐小又渐大。可能他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将手机拿离嘴边,换了个耳朵。
“顾总,我有件事情要向您报告。”何静薇说,“关于开发A国市场的事。”
顾伍扬心里一动,道:“你说吧。”
何静薇向顾伍阳报告了闵英修近期的一些动作,她说:“闵英修已经找过白盛景、赵武、苏庆保几位董事。”
顾伍扬问:“还有谁?”
何静薇仔细回忆了一下:“应该还有陈全利。几位董事都已经向他承诺说,上会的时候,会投反对票。”
“明确表态了吗?”
“对。白和苏的态度很坚决,别的董事,应该有转寰的余地。”
顾伍扬的嘴角渗出一抹笑意。他早料到何静薇会有跟闵英修翻脸的一天,他不用问何静薇为什么要把这些透露给他,因为何静薇从始到终,都是他这条线上的人。真是可惜,闵英修忙活这么久,而今却全在他顾伍扬的眼皮子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