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婚 (鹿尾)

顾清的手搭在他肩上，下颌放上去，近距离观察他。
他的眼睛里透出几分不快，牙关咬紧，上唇微翘，明显是在跟人赌气。
顾清在他耳边低声说，“是不是跟老罗有关系？”
心思被猜中了，秦城眼神闪躲不定，片刻后恢复正常，死不承认道，“没关系。”
话中底气明显不足，心虚得很。
顾清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意有所指地说，“我也觉得没关系。你风华正茂、年富力强，跟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叔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说的没错，老罗跟秦城没有可比性，有啥好生气。不管顾清怎么糊涂，都不会给那个大叔机会。
秦城心里的疙瘩一瞬间解开了，嘴上仍是不肯承认，“我没那么小心眼。”
他扫一眼坐在桌子对面的俩电灯泡，跟顾清说，“你帮我去前台，跟服务生要一点牙签。”
桌上有牙签，还要顾清去要，明摆着是想避开她，跟另外两个人单独聊。
顾清会意，起身去楼下转了一圈，约莫他们三个人聊完才回来。
在她离开餐桌的时间里，秦城和宋远、杜鹏进行了一次深入的交流。
每次秦城的话一多，肯定另有目的，这次也没有例外。
秦城跟宋远说，“最近几天，你家醋坛子有消息吗？”
宋远嗓子没好，发声艰难，没法儿说话，仅仅是摇了摇头。
“你就不想她？”秦城又问。
怎么能不想。要是不想，宋远就不会上火，嗓子也就不会哑成现在的样子。
问题是，他家醋坛子太能吃醋，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她吃醋的理由。一吃醋，就免不了吵架，关系越吵越糟糕。他觉得，她再不改改那毛病，两人迟早会因此分手。这次，宋远就是想故意冷落她一段时间，让她好好想清楚。
秦城看他低眉垂眼，约莫猜出他的的想法。
于是，继续说，“你昨晚看的那本书，里面是不是夹着她的照片？”
没等宋远反应，杜鹏先惊呼一声，“大哥，你料事如神啊！我整天见他抱着一本书看，有天晚上，我趁他睡着了，从他枕头底下摸出来，拿到卫生间里偷偷看了两眼，里面的确有几张照片。那女孩年轻漂亮，跟电视剧里的演员一样，站在那里，好像会发光。当时我就在想，宋远真是有福气，有个这么好的女朋友。要是换成我，我肯定也会事事顺着她，宠着她，多无理取闹都能忍。”
秦城说，“把书拿出来，给我们看看，我和杜鹏帮你分析分析。”
宋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从包里拿出书来，放到桌上。
那是一本暗色调的封面，正面是书名《酥油》。
秦城和杜鹏都没有看过，不过，听别人说起过，书里讲的是，一个来藏支教的汉族女子，与一个藏族男子相恋的故事。作者本人就是一名藏区支教老师，据说，这本书出版后十分畅销，许多媒体的记者不远千里赶来采访她。
看书页的磨损程度，宋远一定是经常翻阅，至于是在看书，还是看女朋友的照片，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秦城打开书，找到夹在里面的照片。一共三张，分别是特写、半身和全身照。
女孩长得漂亮，再加上宋远的摄影技术不错，每一张照片，都非常有味道。
可是，看得时间一久，秦城就感觉，这个女孩似曾相识。他问杜鹏，有没有这种感觉，杜鹏应道，“有啊，我感觉，特别像老罗。”
宋远揪起他的衣领，就要动手，最后被秦城按住了。
秦城翻过照片，背面写着名字和拍照日期：罗薇，2012.5.21
拍个照都要挑表白日，宋远的心思够细的。
秦城把照片塞回书里，还给宋远。他说，“你先问问自己喜不喜欢她，要不要跟她在一起，然后，再考虑，她的小缺点能不能改，不能改的话，你愿不愿意包容。”
宋远低下头认真思索，稍后，抬起头，目光坚定。
秦城问他，“你觉得爱情是什么？看到一个女孩子，产生一种想要征服她的冲动和欲望？在征服她以后，把她变成你的附属品，唯你马首是瞻？我觉得，这不是爱情，这是猎艳。”
宋远目不转睛，紧紧盯着秦城的眼睛。
杜鹏好奇地问，“大哥，你认为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在你遇到一个女孩的时候，愿意放下自尊和骄傲，心甘情愿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杜鹏咂咂嘴，“要是被人知道……太丢人了……”
“你喜欢她，这么做就不丢人。”
秦城的话一出，坐在他对面的两个男人突然安静下来。
几分钟后，宋远拿起书，向门外狂奔而去。
杜鹏紧跟其后，跑到餐厅门口，又返回来，跟秦城说，“大哥，我去看看他小子发什么疯，要是准备现在回上海，我就跟他一起走。待会儿，你替我告诉清姐一声。”
“去吧。”秦城冲他挥挥手，目送他离开以后，两手抱胸，倚在椅子靠背上。
年轻几岁，就是好忽悠。
接近顾清的三个男人，都被秦城搞定了，现在，顾清身边的异性，就剩下他一个，好有成就感啊。
顾清从洗手间回来，发现宋远和杜鹏不见了，问道，“他俩人呢？”
秦城说，“应该是回上海了。”
“宋远不是还有一套照片没拍么？”
“不清楚。”
看他满脸喜色，肯定跟他有关系。
顾清坐下来，狐疑地盯着他。
他的脸上没写答案，看也没用。
秦城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唇，想起昨天晚上在顾清房里的情形，那种感觉……
倒是挺不错，就是容易上瘾。

城婚
22,陈铎
秦城以为，宋远和杜鹏已经打发走，可以安心带着顾清回成都的家。
但是，显然老天并不希望秦城太开心，给他安排了一点小意外。
秦城牵着顾清的手，来到车子旁边，准备出发的时候，看到杜鹏左手抱着相机，右手拖着箱子，坐在路边，等他们俩很久了。
见来人了，杜鹏跳到地上，跟站军姿似的，站得笔直，“大哥，清姐，咱们是不是现在就走？”
秦城脸上的表情，登时冷下来，“你没跟宋远一起回上海？”
“宋远先回去处理他家醋坛子的事了，他剩下那套照片，交给我来拍。等拍完以后，送到店里去，接着就可以开始工作了。”杜鹏回答得认真。
秦城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要不是他忽悠宋远走，杜鹏就会坐在宋远的车上，而不是来他的车上，做一个超大号的电灯泡。
事到如今，也没法追宋远回来，只能认了。
杜鹏坐在后排座椅上，巴拉巴拉说个不停，跟开脱口秀似的。晚上，秦城又要跟杜鹏住一间房。
一路上，秦城没有找到跟顾清单独相处的机会。
秦城一直安慰自己，没关系，等到拍完那套照片，就给杜鹏买张飞机票，送他飞回上海。
他们三个，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到了新都桥。
新都桥是康定市的一个小镇，山水风景优美，来这里旅游摄影的人，络绎不绝。来这里的情侣特别多，为的就是亲耳听一听传说中的康定情歌。
在预订的旅馆落脚之后，秦城催促杜鹏和顾清，赶紧去拍照。
因为早点拍完，杜鹏就能早点走。
顾清原打算先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工作的，后来，经不住秦城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忽悠，换了衣服，喊上杜鹏，出门了。
这次没有秦城毒舌、添乱，拍摄无比顺利，从准备好开始拍到结束，总共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照片一拍完，秦城帮他把东西搬回车上，没有回旅社，直接送去了飞机场。
杜鹏稀里糊涂地边往安检走，边跟顾清和秦城道别，约好上海再见。
秦城冲他挥手，“好，再见。”
再什么见，最好不要在秦城面前出现。
顾清叮嘱他，“回到上海，见到宋远以后，记得给我来个电话报平安。”
秦城不悦地斜睨她一眼，正过头，跟杜鹏说，“要是时间紧，也可以不用打电话过来。”
“你可真喜欢跟我对着干。”顾清无奈道。
秦城淡淡一笑，“你奈我何？”
什么时候学会气人了……
顾清和秦城一直等到飞机起飞，才往回走。
街头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两人手挽着手，在人潮中慢慢散步。
顾清手头的工作全部做完，后续的工作暂时接不上来，中间有一段空闲时间，可以跟秦城好好相处。
“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顾清问他。
秦城说道，“在这里休息两天，然后回上海，去你家拿户口本，跟我回成都扯证。”
幸好顾清不戴眼镜，要是戴着，肯定会摔成粉末。
求婚呢？彩礼呢？钻戒呢？什么都没有，就要扯证了，这婚结得真简单。
顾清收住步子，双手搭在他肩上，眉眼盈盈，“秦城，你就没忘记什么事？”
秦城非常认真地思考一遍，确认无误，“没有。”
“你就没什么担心的事？”顾清一直没有告诉他，当年离开他的原因，不知道在他知道以后，会不会还这么坚持要跟她扯证。
要是非要说有什么可担心的，秦城只担心一样，就是担心顾清不喜欢他。
然而，半年多以前，他已经确认了。
那时候，秦城提出要跟她去民政局登记，她没有拒绝。
她一个各方面都足够优秀的女孩子，愿意为了他留在异乡，除了心里有他，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