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说他对萧念梳半点无情是不见得的,多少次他在明晰那儿碰了钉子,到萧念梳那处坐坐,看着那张相似的脸,差不多表现的脾性也算颇有安慰,至少她懂得服软,懂得何时适可而止不咄咄相逼,他自知回不去了,一时之气亦是想着,他难道真的非她不可了吗,即使是真的,也是要试一试才知的。
但,就算是承认对萧念梳尚有一丝感情在,他皆没有碰过她,若说方萱是一颗他想要替明晰挡在他人面前的妻子,若哪日时局变迁,他能保明晰和盛儿周全尚有牺牲品在,那么萧念梳便是替他自己挡在对明晰示弱前执拗着留存骄傲的棋子,后来他一直留着她,无非是想自欺欺人地证明,既然每次当我想同你服软你都不允我,那便罢了,我也是这个脾性,我倒也要试试,是不是真的非你不可……
千回百转,皆不过是人的气性在作怪。但这些个错待已然是难以逾越的鸿沟,累积在了一起赫然成了一条疤痕,鲜血直流过后结了疤存在那儿,不减不灭。
不是不讽刺的,很多道理要试了才知,他见她为了只猫一下杀了萧念梳,他心底里不是不悲凉的,他这才幡然醒悟,他到底做了什么,将她逼到这般田地,甚至为了他,她未置一次,为了个畜生,她竟可以勃然动怒,到最后,谁也不是她的信仰,他不是,而是一只猫,何其可悲,何其痛心疾首。
太迟了,阴差阳错,意气用事,将他裹成一个不可得到原谅的茧。
如今,他甚至见都不敢见到萧念梳,他怕她想起,更怕自己见一次更厌恶当年的自己一次。
“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怔愣半晌,舒羽再也忍不住哭哭啼啼地被保安拖走了,经纪人恨铁不成钢,还在那儿不停回头地看向柏谨言乞求着,过了会儿,等到办公室清净了些,姜桦声这才清咳了一声说:“柏总,你可想好,我们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的项目,要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便是一直赔钱!”
“你们如果还找不到,还是觉得舒羽是最终人选,那么不拍也罢。”
“……不拍了便是一切前功尽弃,之前所有的准备,人力物力都是白做工啊!”
“不要紧的。‘华尊’这点钱还是赔得起的。”柏谨言淡淡地道,面上无喜怒。
无可奈何,姜桦声叹了口气:“我还是始终认为,柏总,你不必对一个姑娘这样,她也不容易。”
柏谨言这才笑了笑:“我明白,桦声,可我不能行差踏错一步,那天她在我家门口大喊大闹,若换成你,你不担心你妻子生气?”
闻言,姜桦声忽然沉默不语,然后回神过来,耸了耸肩莞尔一笑道:“这我不知道,反正我这辈子注定跟结婚无缘。”
每个人心底都有不能说的伤疤,就像每个人皆有自己的秘密。
……
晚上,jake见柏谨言一天都心情不佳,便在下午就自作主张替柏谨言安排了一个饭局,是这段时间由制作手机应用软件而冒出头的新公司,正希望能得到投资,带着计划书来的,几个年轻人刚刚走出社会,稚嫩而青涩,但脸上皆是朝阳般的气息,中介人是国内有名的投资家,但商人作派极浓,是个当地人,带着他们一行便到了a城最有名的会所。
包厢极尽奢华,琉璃水晶灯一盏盏的,光洁的大理石走廊似是镶着一颗颗的施华洛世奇的水钻,柏谨言每走了一步,眉头便蹙得更紧了几分。
“来来来——我做东,柏总,也顺道给几个孩子见见世面。”赵总一副豪爽大气的样子,放声地说道。
值班经理给他们安排了会所里最贵的包厢——水云间。
名字十分文艺,室内却是跟外场一样,只瞧了一眼便能感觉到烧钱的味道。
酒过三巡,耐着性子,柏谨言倒也算客气,噙着似有似无的笑,应了几杯,扫了眼计划书,心里有了些底,正欲走时,却见值班经理带了几个姑娘进来,好些娇柔俊俏,个个苗条可人,在见到其中一个眉眼透着些许熟稔之感时,他终是忍不住,脸上薄怒,倏地便站了起来。
“柏总,这,你这是怎么了?来来来,给我们柏总敬个酒,还愣着做什么?!”赵总被柏谨言的动作惊得了脸色一白,赶紧喊道。
“jake,你出来。”他冷冷地不应一声,只点了名,径自走了出去。
jake见状跟了出去,只关上包厢门的一瞬间,便迎来了柏谨言一顿狠揍,领着他的衣领抵在冰冷的墙上,扑着满身的冷肃之气,低着嗓子喝道:“jake,你疯了么?!你想做什么?!”
“我……我……”jake猝不及防,脖子被掐得生疼,猛咳了几下,艰难地开口道,“我……我是为您好!我……只是见你一整天都不舒心,我跟了您那么多年,不是不清楚,太太她这样的个性,心里还装着人,那天你是没见到,我跟着她后头,她在他们的屋子里哭得不行,即使她还是回来了,她心终究不在你这儿!这么多年,光你迁就她了,她知道你为了能站起来吃了多少药么,她知道你怕自己先走给他们母女办的卡里每个月定期打多少钱进去么,她知道你为了赢得她家里人的赞同,为了能站起来照顾他们母女付出的代价么?那些药都是有副作用的啊,爱德华博士劝了你那多次,你怎么还吃?你这几天是不是坐着办公背抽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这样伤身的代价,你不就怕太太她嫌弃你么,她如果爱你根本不会嫌弃你,她不会让你冒这个险!她根本不爱你……boss,你怎么能这么看不开!哪个有地位有钱的男人不是这样的?你瞧瞧赵总!你瞧瞧他!你为什么就做不到……比起每天痛苦,战战兢兢地活,我宁可您这样活……”
话音未落,柏谨言整个人像梦魇了一般,怔怔徒然地放下了钳制jake的手,捂着额头,哽着声放声失笑:“……可我不愿意,jake,我不愿意,我活得很明白,你不懂,再没有比现下更明白的了……”
“……”jake终于放松下来,摸着隐隐作疼的脖子,咬着牙,愣愣地凝视着有些失神的柏谨言。
“jake,念你跟我一场,明天你回美国总部去报道吧。”
柏谨言挥了挥声,径自转身,颀长疏冷的背影随着一句话慢慢走远,背后是jake懊悔失色的脸。
……
她很疼,哪里都疼,生孩子是喜悦的,她生daisy的时候,他陪在旁边,她见他吓得满身是汗,明明不是自己的孩子却那般紧张,她躺在手术台上要拿到他们的孩子时,她明明被打了麻药的却哭得稀里哗啦的。
赵钧默,那么多年,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但是,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绕了进去,她浑身冰凉,眼前浮现一幕幕那些场景,他生生紧迫地对着自己说,明晰你令我心寒,他淡淡地对她说,明晰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逼人太甚,明晰……方萱的孩子是我的。她咬得脸牙齿都在作响,在一瞬间尝到了血味,医生甚至见状紧张地问了问她是不是麻醉药没有反应。
然,她眼前又浮现他送自己走前的场景,还有他满身褴褛,脏得不行,瘦骨如柴地对着他笑的样子,她甚至狠心地没有去问,这些年他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是怎么来到你纽约的,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还有现在的柏谨言对她的好,包容,迁就,事事服软。
她方想起当年,她对他说,为何你就不能让让我,让我一下就好。
但,她还是想起,那****捧着他做的长寿面,见到他抱起萧念梳说,有的。
他对她是有感情的。
还有陪伴她多年,甚至比同他在一起更久的晚晚惨死在萧念梳的手里做成了一道道菜。
这种种的情绪像一场海啸将她溺毙在最难释怀的海水里,阴冷而可怕,心房一缩一紧,她真的快不能喘气了。
走出医院,还是一个人,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个公园广场,在石阶上愣愣地坐着,前方好像在做促销,人头转动,吵闹声,忽然,一张熟悉的脸闪过,她一时抓不住情绪只倏地站起来,大声下意识地喊了句:“嘉瑞——”
没有人回头看她。
那一瞬间的面熟,也许仅仅是她的幻觉一叶倾城,天才太子妃。
她捂着脸哧哧地苦笑,眼泪从指间滑落,只觉得周身冷飕飕的,天地都在旋转。
……
柏谨言到了家,阿姨已经接到了daisy,只见daisy已经乖乖吃好了饭,在书房里写作业,他凑上去摸摸daisy的小小的头颅,笑着问:“今天是什么作业?”
“我的爸爸妈妈。”小daisy梨涡一绽,咬着笔尖答道。
“哦——那要将我写得帅一点。”柏谨言挑了挑眉,掐了掐小daisy的苹果似的脸颊。
在书房同小daisy呆了会儿,除了书房,看了眼时钟,到底有些迟了,还没等到傅随安回到家,她的手机又关机,心下一急,他想了想给莫可可去了电话。
莫可可那头亦是有些惊诧和迷糊,只反问道:“不会吧,她没回到家么?不会啊,下午叶总就让她回去了,好像是去医院了吧,下午就去了,而且她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怀孕啦,恭喜你啦,本来你不打电话给我,我还不好意思说呢,毕竟是你们夫妻的喜事,应该是随安自己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莫可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