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应了吧、、、、
粗嘎的嗓音喑哑的张口,她木讷地站在那儿,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演戏。
缓慢张开的口,抹着淡粉色精致蜜丝佛陀的唇,昨天晚上还对着镜子涂抹,为他装扮的唇,如木偶般眼神空无淡淡的启唇说:
我应了、、、、
“芳儿,你还记得我与你第一次见面,跟你说过什么吗?”
竟是再三说服了自己也开不了口——
她逼着眼泪倒回,倒是笑容温婉明艳,蹲下身子,与身前跪在软垫上的低着头的女子平行,笑着摸了两下软垫,触感极好,正宗的羊绒,当日是意大利过来的师傅手织的,原本是他留着让她没事时放在躺椅上垫的,可如今,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身旁的小厮抿着唇忐忑不安的在她面前放下让眼前的女子垫着,絮絮叨叨小声又微有胆怯的说,夫人,对不住,先生说怕许姐姐怀着肚子着凉、、、、
即是心疼,何必又要装着给她面子让她跪着请罪?!
不过皆是做给别人看的、、、、呵。
“说。”
许芳倏地吃疼,鹅蛋脸上出现一抹红痕,牙齿都咬着舌头了,一下子浑身一哆嗦,众人也猛地一抬头,见那夫人捏着许芳小姐的下巴,眼神冷冽清寒,亮得似刀,那丹蔻红得似血,嵌在女子的脸颊两侧生生地逼出了许芳小姐的眼泪。
“、、、、您说,您说往后我就跟着您,莫,莫要我再偷东西,您会给我温饱,不会让我受冻受饿,只是这,这见不得人偷的习惯不可,不可留着、、、、”
咬着牙淌着血说完,牙齿缝里都窜进了凉风。许芳分明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燥热,血色尽褪。这话就像生生打了她一巴掌,她素来知道她的厉害,却不知她在明知道姑爷决心后还如此这般的不顾忌,真真是毒到了骨子里!
第二章 她偷了她的丈夫
偷东西,偷情,最亲近的人偷了她的枕边人。
她毕生都难忘的,偷窃。
偷窃,跟爱情无关。
这刻,造型精致散着冷光的窗户有寒月窥探着,这场女人间的闹剧。
明晰站起不再蹲着,弯着腰居高临下地捏着许芳的下巴,手劲狠,手掌冰寒,她下颚轻抬,明明是这般傲人的姿势,所有的人,包括那个肚中有筹码的女子都低头垂目,恭敬的似是匍匐在她明晰的脚下。
然,只有她知,这高高的冷,逼人的寒,眼角瞥到的月光残缺得只剩下一轮轮的寒光如刀刺。
那光影,打在她明艳若桃又生来华贵慑人的侧面,生生如暗冷的雕塑一般,切割着她每一块还能感觉到痛的血肉。
她不能哭叫,至少不应该在他人看戏的面前落泪。
明晰噙着抹淡淡的寒笑,惹得一众仆人下意识的吞咽了抹口水,她不是在发怒,而是在无声的反思,与无声的忍泪。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懂事前懂事后,她的母亲总语带深意地拍着她的手背说:“囝囝,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你的幸,也是你的不幸、、、、无论如何,切莫忘了体面,可有天大的脾气,高傲也罢,张扬也好,切记不可有上不得台面的卑微怯懦。宁让人怕你,恨你,怨你,不可让人负你,辱你,轻看你。”
宁让人怕,不让人负。
自小听闻在耳边,自然是袭了这性子。可再强悍又怎样,再倔强又如何,她最亲的枕边人,她最近的身旁人,若要负她,若要欺她,原来是这般,轻而易举?
素来是爱母亲的杀伐决断,她的父亲在外人面前何等风光,却也得忌惮她母亲性子几分,没想到,如今,她明晰在这冰凉地板上站着,冷眼看着许芳膝盖下的羊毛地毯,心里千回百转,仅仅是这么些功夫就仿佛想了许多许多,想透了许多,又似乎没有,最清楚的莫过于她就像被人狠狠地浇了一碰冷水。
从头到脚无一不冰冷,不僵直。
她的母亲、、、、不曾想,她竟是只学了个形,竟没学到那最该防人的心思,聪明圆润的婉。
从前,她倚在他的怀里,他的唇角薄而凉,笑容浅淡,他吻着她的侧脸,低沉的嗓音,烟草味薄薄淡淡的漫开,低头俯在耳边宠溺地唤她:“这恼人的小刺猬,半点不肯安歇,看我不扒光你的刺、、、、”
如今,不知是哪个凉夜,她只记得,她又惹恼了他,盛着冷怒,冰凉的黑眸连在她身上都没有停留,只是手劲狠绝的捏灭了指尖的烟,眯着黑眸,眼底俱是寒冷的愠怒,语气那般凉薄地对她道:“明晰,你告诉我,你要何时才能长大?是不是非得让我拔了你身上全部的刺,你才能懂事,才能收敛住你那该死的脾气!”
是,他说得对,她明晰是满身的刺,这会儿不等她自己拔,已有最亲的人想将她的刺在这一刻开始,一根一根拔得干干净净,血肉分离。
现今,他已经毫不犹豫开始一根根拔她的刺,她从许芳的身上明了了他的决心,他的用意,他想让她没了刺以后乖乖的如一只毫无爪子的猫,可他不知,她也许上辈子就是一只刺猬,扒光了刺也便再无活路。
此刻,他不知道,只知心狠对她,只知心爱之物,不可,只宠而不管。
此刻,她也不知道,当她终于没了刺,她也便再无爱他的力气。
这一刻,明晰不经意的怔忡间,有不少仆人抬眼怯怯地望来一眼,只以为那寒气逼人的美脸在酝酿着更大的怒意,却没有人知晓,她心中百折来回,好似无数的人在脑中劝自己,责备自己,包括她自个儿。她恨,她恨自己这样的想哭不能哭,想改无从改。
身下跪着的女子,下腹微凸,咬着牙仿佛受尽她的委屈,攥着拳回答:“、、、、您说,您说往后我就跟着您,莫,莫要我再偷东西,您会给我温饱,不会让我受冻受饿,只是这,这见不得人偷的习惯不可,不可留着、、、、”
这话是明晰年少时说的,而那姑娘也是曾是那般真诚地点头答应的。
十指丹蔻的手收回,明晰张扬的凤眼微微上扬,不着痕迹的酸涩在眼角蔓延。
那一巴掌扬扬地挥高,只等落下,狠狠扇跪在身下的那个女子一把掌,可眼下那张娇俏若春旭的脸映衬着她的苍白暴戾,还有苍老、、、、她记起了,她岁数是比许芳大,大两岁,短短两岁,却是与女子青春而言,如此的鲜明。
身子不着痕迹的震了震,回忆顷刻间如排山倒海而来,刺得明晰眼眶发红。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天,街上萧瑟极冷,那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也像今天一样跪着,跪在角落,时不时被路人厌弃唾骂。
是极其难听的话,车窗的细缝里隐隐约约传来那个在小姑娘身旁喋喋不休的男子在骂:“不要脸,老子的东西都敢偷,有爹生没娘教的东西、、、、”
小姑娘跪在那儿,咬着牙大声道:“不准你骂我爹娘!不准!他们,他们不是不管我,他们只是先走了、、、、”
那天,正逢她母亲要为她选贴身丫环,她坐在黑色的轿车里,望着那个姑娘倔强的侧面,如此像她,可又有所不同。
她下车,问:“你可愿今后都跟着我?”
“我、、、、”小姑娘抬眼,仿若惊喜又警惕的神情凝视着她,那双干净的眼眸与此刻无异样。
“不要怕,我会给你温饱,保你无忧。以后你便是明家的人,只是这偷窃的毛病要改,你若要跟着我,切要记得我脾气不甚好,但也不会无故责罚,只要你对我忠心,我定不会负你。”
这番话出自尚小的明晰,可见家世非同寻常,平日里家教甚严,但也无骄纵,只是说话不拐弯抹角,清晰明了,多有不顺耳却也颇显与生俱来的大方雍容。
那时,许芳还不知,她眼前衣着考究,洋装精巧的的小姑娘是何等的身份,明家又是什么地方,只是她看眼前的人明眸齿白,目光如炬,心生了向往。
从向往到感恩,再到羡慕与嫉妒。
这些个变化,对人,特别对女人而言如此寻常。
今时今日,明晰对着不再是当日的小姑娘的许芳淡淡的问道:“那日,你应我忠心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日是真的。”
“那日你答应我不再偷东西是真的?”
“那时是真的。”
“他对你好吗?”明晰神色不动,只见得到唇瓣一张一合,眼底复杂得望不透。
这话太难答,许芳素来知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发怒摔东西其实并不是特别生气,如若神色平静,那便是怒到了极致。
唇瓣缓缓蠕动,许芳自知该回答不好,或是不声不响,可女人,再有阶级地位之分,也有一样是没有分别的,就是较劲,管你曾经对我有无恩惠,我也要看看哪天我会站在你之上,看你笑话,看你狼狈于我。
“好。”
掷地有声。
“啪——啪!”
下一秒,两个巴掌,明晰连眼都没抬。
正反二面,快得让在场的仆人都捕捉不到速度,只闻声抬头,见到那赫然温柔婉约的许小姐脸上两个掌印,已是娇柔的身子晃了晃,怕是要撑不过去了。
众人俱是一惊,一叹,这夫人太狠心了,怎可如此对待一个怀了孕的女子、、、、要知道,那可是先生的骨肉,即使不如夫人所生的大少爷那般尊贵,倒也能算上是这家以后第二位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