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是跟父母一起过春节,大局都是父母定,她只帮着跑跑腿,再就是帮着吃喝,还领一帮子同学朋友来家里吃喝。但今年不同了,她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不能赖在父母家过春节。
她一下子有了顶天立地的感觉,很新鲜,每天都在计划这个春节怎么过,要请哪些人来吃饭,准备些什么菜,该买些什么原材料;要去哪些人家里吃饭,该买什么礼物,封多少红包;还有春节的传统礼品和小吃,都得操心准备。
她专门找了个小本子,在上面写写划划,安排春节的事,每次写好了购物单子,就差“宝伢子”去购买,那些复杂的精细的贵重东西,她还亲自出马,跟他一起去购买,成天忙忙碌碌的,很有小主妇的感觉。
而他对这事也很感兴趣,大概也是第一次另立门户过春节,第一次有了“户主”的感觉,也找张纸写写划划,今天给谁拜年,明天请谁吃饭,后天回访谁,大后天谁来回访,像搞科研一样认真。
那个春节他们过得忙碌又充实,只要是他不值班的日子,他们都在忙着请人和被请。他那边的朋友,大多是满家岭周边的老乡,很多都是到A市来打工的,各方面都比他差,对他自然是羡慕得无以复加,房子又大,装修又好,老婆又是城里人,还是教外语的大学老师,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宝伢子”在一片艳羡声中,自我感觉无比良好,脸上非常有光,晚上搂着她,总是感激地说:“媳妇,你太好了,太让我长脸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的女儿满丁丁出生了,七斤半的胖娃娃,长得十分可爱,眼睛又大又黑又亮,是产科公认的小美人,小公主。
做爸爸的自然很开心!每次到产房来,总是隔老远就听到那些女护士在跟他打招呼:“满大夫,又来看你的小公主了?”
而我们的满大夫真的就像是公主她爸一样,得意地回答说:“是啊是啊,你们把她送出来了吗?”
“送出来了,送出来了,满大夫亲自来了,还能不送出来?”
同产房的人也都一箭双雕地夸奖满丁丁:“哎呀,这孩子跟爸爸是一个模子浇出来的呀,真是当电影明星的料。”
“女儿像爸有饭吃哦,这孩子长大不愁吃穿。”
“满大夫,我可跟你说好了,将来孩子长大了,我们两家要做亲家的啊。”
满大夫每次来都被人羡慕和恭维,从进门起就笑得合不拢嘴,好像嘴都笑大了许多。
丁乙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看来“宝伢子”以前那么稀罕满家岭那一套,是因为他没真正融入A市的生活,以为全世界人民都像满家岭人那样生活呢。他虽然在A市读书工作多年,但一直是单身汉一条,不知道A市的家庭生活是啥样的。以后等他过习惯了,自然会把满家岭那一套扔到脑后去。
接下来的日子,既忙碌又充实,有刮风下雨的日子,也有风和日丽的日子;有孩子生病的日子,也有孩子不生病的日子;有心情好的日子,也有心情不好的日子。但没什么大风大浪。
孩子三岁之前,她都没再去过满家岭。他每次回去,都希望她和孩子能跟他一起回去,但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了,那些理由也是真正的理由,比如路远啊,交通不便啊,没个好厕所啊,等等。但最根本的理由她没说出来:她是担心孩子的安全,在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岭上,人人都那么重男轻女,谁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孩子三岁的那年“五一”,他又叫她带着孩子跟他一起回满家岭去玩,说现在山后的那个水塘开发成温泉疗养地了,虽然生意不好,洗温泉的不多,但前期开发工程还是做到位了,路修好了,汽车一直通到满家岭山脚下,本来还要修条公路一直通到温泉的,但县里考察了一下,觉得满家岭山高坡陡,要修公路的话,得修盘山公路,绕来绕去的,绕出若干倍的路程来。岭上就一个温泉,没别的旅游资源,费大力修盘山公路不值得,还不如利用当地的剩余劳力,游客上山下山就用轿子抬,游客多,轿夫多赚点,游客少,轿夫少赚点,总之县里不吃亏。
她还在犹豫,他又说:“爷爷奶奶想丁丁了。”
她无话可答,总不能说“他们想丁丁,就到A市来看她呗”,那样说就等于叫爷爷奶奶冒生命危险,太不近人情了。
最后他拿出一张王牌:“奶奶病了,一定要见丁丁。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一个人带她回去也行。”
她想他一个人带丁丁回去更糟糕,女儿从来没离开过她,晚上都是趴她怀里才睡得着,况且她不愿意去满家岭,怕的就是丁丁受伤害,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把丁丁带回去呢?但如果她硬性拒绝,又怕他铤而走险,便决定带着孩子跟他回满家岭过“五一”。
这事她只对爸妈说了一下,没告诉姐姐。爸妈那里不说不行,总得知会一下“五一”的安排,免得等他们过去吃饭却找不到人。但姐姐那里,能瞒就瞒了吧,免得姐姐担心。
6
虽然已经过去三四年了,但A市到B县城的班车和道路并没多大改观,班车还是破破烂烂的,车内还是很拥挤,道路还是一出市区就开始颠簸。
而丁乙跟三四年前相比,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三四年前,她是一个初陷情网的少女,今天她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妈妈。可别小看这个三岁孩子,有了这么一个小家伙,她的心情跟三四年前就完全不同了,什么爱情啊,浪漫啊,全都置之度外,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
女儿是第一次坐长途车,第一次去乡下,觉得挺新鲜,又有父母精心保护,坐的是爸爸妈妈两条腿做成的肉凳子,睡的是父母四条腿组成的肉床,挤也挤不到她头上,颠也颠不到她屁股下,所以情绪很高,一路咿咿呀呀地唱啊跳啊,成了全车人注意的对象。
途中转了一次车,但不用坐“笃笃笃”的手扶拖拉机了,换成了中巴,个体户开的,比长途汽车贵很多,也比长途汽车舒服很多,一直开到满家岭脚下。
下车之后,果真看到抬轿子的,但不是真正的轿子,而是一把有靠背有扶手的木椅子,绑在两根木杠子上,乘客坐在椅子里,两个轿夫一前一后抬起,忽闪忽闪的,看上去挺舒服,只是不知道安全不安全,会不会坐到中途,杠子一断,或者绑椅子的绳子一断,把人掉到悬崖下去了。
她不愿意跟女儿分坐两乘轿子,也不愿意爸爸抱女儿,怕他们把女儿抱跑了加害女儿。她坚持要求母女两人同坐一乘轿子,“宝伢子”跟抬轿子的讲了一下,他们同意了。
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椅子杠子和绳子,觉得应该不会突然断裂,才带着女儿坐进去。两个轿夫一抬起,把她吓一跳,这么高啊!简直不敢往悬崖那边望,只是用一手紧抓椅子扶手,一手紧抱女儿。
她突然很后悔坐上了轿子,如果轿夫是岭上大爷买通了的,要对她娘儿俩下手,真是太容易了,只要轿子一歪,她们娘儿俩就会从轿子里泼出去,那么深的悬崖,掉下去可能连个“咕咚”声都听不见。如果有人查起来,轿夫可以一口咬定是意外事故,无从查起。
令她安心一点的,就是后面仍然跟着一大帮人。今天一路坐车,不用走路,到得比较早,后面跟的人少一些,但也有七八个了,估计后面还会越来越多。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轿夫应该不敢把她娘儿俩怎么样。
“宝伢子”背着东西在后面走,这次没背旧衣服,因为女儿一个人的东西就装了一大包,实在没办法再背旧衣服,只好留待下次。
女儿不知道怕,坐在高高的轿子上,兴奋地大喊:“爸爸,你在哪里呀?”
“我在你后面。”
“到我前面来,我看不见你。”
爸爸像接到岭上爷的命令一样,赶快钻到女儿的轿子前面去,问:“现在看不看得见了?”
“看得见了。爸爸,我好高哦!我比你还高!”
“比我还高啊?那好哟。喜欢不喜欢啊?”
“喜欢。”
“这里好不好啊?”
“好!”
她听着父女俩的一问一答,看着他被大包小包遮挡了一半的身影,回想这三年来他对孩子的宠爱,稍微安心了一些,他这么喜欢女儿,应该不会允许任何人加害于丁丁吧?
终于平安到达爷爷奶奶家,轿夫和尾随的人都站在门前的场坝里,等着发饼干。
女儿一看爸爸发饼干,就来了兴趣,拍着小手逞能说:“爸爸,我来!”
爸爸无奈,只好让女儿发。
爸爸抱起女儿,一个一个叫名字,叫一个,女儿就像应声虫一样跟着叫一声,小小年纪就能把爸爸的发音学得惟妙惟肖。
等到被叫的人上前来了,爸爸就把一筒饼干放在女儿手里,说:“丁丁,把糖给他。”
女儿纠正说:“这不是糖。”
“好的,不是糖,把你手里的筒筒给他。”
女儿抱着饼干,有点舍不得。
爸爸赶快安慰说:“给他吧,这筒是送给他的,我们还有好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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