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婉无语,对着这座气呼呼正在喷发的火山,也别说别人了,所有男人都是一样的幼稚。
“你把电话还我。”
“干吗?”
“我这手刚分一半,让您给打断了,我得继续分啊。”
汤毅凡哦了一声,乖乖地递还了电话,然后这厮也不走,还在旁边眯着俩眼瞧着,似要盯牢她。
她不理他,拨电话。
“……如果你了解我,就知道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中伤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了解我,爱我,就必须也爱我的朋友。那么你现在不爱我的朋友,就说明你不了解我,不爱我。一个不了解我、不爱我的人,我会觉得没有办法跟他沟通,因为我们的价值观是不同的;那么反过来,我也就不可能了解你、爱你。所以,我们不适合对方。这种局面,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因此,在造成进一步的伤害之前,我必须强忍巨大的悲痛,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在易微婉小姐结束了这个悲痛而艰难的分手后,她挂掉电话,发现传奇主席汤毅凡已经在她身边,光荣而决绝地睡死过去了。
她把下巴撂在他肩膀上:“喂……听我说话很烦?”
“别闹……让我睡,明天早晨八点的课……”
那又不怪她,谁叫他上个大学还半住宿半走读,谁叫他明早八点的课,今晚还要跑回家来享乐,明天要一大早爬起来穿越半个北京城爬回学校去。
“那你回你自己屋睡去!”她不依不饶地推他。
“我这懒得动……床又不是不够大,睡吧啊……乖……”
她放弃了。她也躺下,紧贴着他的背,合了眼。
[好像,不管讲什么故事,最终都会讲到他的身上去。]
“可是,你的照片里面都没有他。”
是的,汤毅凡不喜欢拍照,但这里面每个没有他的场景,香港,纽约,巴黎,伦敦,罗马,拉斯维加斯,到最后都会有关于他的故事。她至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将他从生活中剥离的。
再往前,佳霓还翻到她在北京的照片:美洲俱乐部,那是毅凡最喜欢的地方,海归派的天堂,他很多校友都在那里出没,那里有专门为他准备的名贵雪茄,他总喜欢在那里谈生意;中国会,一座本身就是重点保护文物的会所,什么都是古董,只有人是新的;中国俱乐部,不到六十秒便可直达五十层的电梯,落地窗环绕身边,北京的美,可以三百六十度入目;他只不太喜欢长安俱乐部,因为那里的会员都是老头子,不到四十五岁不准入会。
“这里,简直太美了。”
微婉的回忆被打断。佳霓赞美的这些照片全都是在美洲俱乐部拍的,夏威夷设计师将它打造得梦幻而风情万种。它很年轻,正在极致挥洒它的魅力。她也对中国会赞不绝口,因为古韵醇浓,就好像真的回到了古代中国,大唐盛世。
佳霓说:“现在的中国,好富有。”
可你看到的,都是浮华而已。你不会在那些地方得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你只会觉得,自己想要得到更多。
“微婉姐姐,后来你有没有和他一起去罗马?”
“去了。”想到这里,微婉笑了。果然,即便不能和他在一起,但能和什么人谈谈他,她还是很开心的:“他是想说,我不用求别人带我出去玩,我想去的地方,他都会带我去玩的。我们又去了一次Valentino老爷爷的派对。”
佳霓显得有点落寞:“Sam都没有和我一起去过罗马。不,他没有和我一起去过任何地方。他总是说,没有时间。”
“因为他用时间来拼命地工作,赚钱养你。”
“可我希望他能明白,我想要的不是更多的钱,我们现在的生活,也很好。我想要他多在乎我一点,就像你的汤毅凡一样。”
微婉心凉。
她不希望佳霓因为她的故事而对陆盛产生任何的不满。她说故事的目的甚至都不是为了说汤毅凡的好!可这时强烈的辩解只会让佳霓留下更深的印象,她需要把话题转向陆盛去。
“佳霓,你和他……那个过了,对吗?”
既然她得到了陆盛的许可,那么不妨一问。佳霓漫不经心地点了头。
“我想知道,那个……是什么感觉?”
小佳霓这才真正转回了念头,不再去想对她家Sam的小失望。她定睛看着微婉,先是疑惑,后来显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我倒没想过,你居然还没……不过,仔细看的话,看得出……是处女。”
“不算是。”
微婉比画了几个毫无意义的手势,随即意识到这无助于解释事实。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想解释:“别管了。跟我讲讲嘛,是什么感觉?”
佳霓来了兴致:“你想知道的是什么?灵魂上的?总体概括的?动作技巧的?还是,第一次的?”
微婉咋舌。这些词中,显然只有最后一个她有直观的理解。
她欣然选择了,第一次的。
小佳霓听到她的选择,居然有点失望。
“好吧。是一个九月,下了小雨,是那种让你的衬衫变湿,但不至于生病的小雨。我们回到家里,很冷,于是就拥抱着取暖。事情发生得很自然,我们脱掉裤子,但保留了衬衫。雨越下越大,打得窗户哗哗地响。”
易微婉仍是想不明白。
她和他也有全身湿透,抱在一起的时候。上帝作证,那可不是什么小雨,而是货真价实的高空喷泉。小雨会让你的皮肤微微发痒,好像有无数细小的吻,在身上来回转合,喷泉就像机关枪一样,让你只想尖叫着躲开。回想起来,那次她没全身瘀青真是相当的幸运。就因为这样,他们才从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得很自然”的机会。
第一次就这样好了,那后来呢?
佳霓说,后来,后来那就更自然了啊。你们睡在一张床上,还能做什么呢?
她真是好绝望。她和汤毅凡从一位数的年纪开始,就睡在一张床上。还能做什么呢?睡觉啊,各自睡各自的,谁也碰不到谁。
13
小佳霓很自觉地将话题拐偏了。这姑娘好奇心实在是很强。
“你们的床很大吗?有多大?是不是早晨一睁眼,就会有佣人来帮你们穿衣服?”
床是很大,但只有两个人,要那么大的空间做什么呢?汪宅有保姆、保镖和司机,汤宅人员编制则要简单很多,而且绝不能说他们是佣人,因为她记得每次进出大门,都会看到笔挺的军人,纹丝不动。她好奇怪他们怎么可以做到四肢完全静止,眼都不眨,还好奇地去摸过他们的枪。后来她被汤毅凡连哄带吓地拉走了,说不要打扰人家执勤。汤妈妈——真正的那一个,还在世的那几年中,房子外面就有站岗的军人,房子里面有年轻的男人女人,他们是参赞、秘书。后来汤妈妈故去,老汤先生不喜欢住在原来的地方,便换了房子,因为他也不喜欢房子里的人多,所以能赶的,全部都他赶走。
再后来,毅凡毕业、创业,也变得很有钱,但他依然住在家里,只是偶尔去Villa T短暂停留。无论哪边,都没有很多人,这可能也是微婉喜欢在他家的原因——汪宅里面总是有很多人,她要注意言行、举止;而在毅凡家,就只有他们两个,所以她特别放松。
但无论身边是哪些人,衣服都是他们自己穿,哪有什么人会来帮他们穿衣服。
“你们,就和我看过的中国电视剧中出现的镜头一样,那么无忧无虑,富丽堂皇。”佳霓向往地说。
这两个成语毫无关联,放在一起还很荒唐。电视剧都是假的,她偶然看过一些,会觉得很好笑。
“那些电视剧说,在你们这种人的家里,生活很复杂,会有各种明争暗斗,勾心斗角……”
“你能不能别再看电视剧了?姑娘,想了解祖国文化,你能不能去听听京剧、读读名著?你知道电视剧有多假吗?那都是一些根本没有过过别人生活的人,在那里胡乱想象,误解别人!”
佳霓沉默了很久,她将双腿抬到椅子上来,低头绑鞋带:“你知道吗,姐姐,我和Sam,我们俩都经历过好几个领养家庭。我有过一家,主人是叫作Sara Sediq的女人。她皮肤惨白,头发像黄稻草,眼睛是灰色的。她收养了很多女孩,但她收养女孩是为了装修客厅。如果油漆刷得不均匀,我就吃不到饭……她白天出去上班时,会把冰箱用铁链锁好,防止我们偷东西吃。她有一个男朋友,喝醉时会走进女孩们的卧室,随便抓一个他喜欢的,她也让他这么做,没有任何意见。后来我逃出来了,我撩起衣服给一个义工看我的肋骨,义工就什么都明白了,我全身只剩了一把骨头。因为吃不到饭,营养不良,我曾有六个月没来过月经。我想我是比较幸运的,遇见了一个年轻的义工,她还没有对这份工作失去热情,她还有那种愚蠢的正义感,以为她至少可以拯救一个孩子,不被贫穷和收养系统所谋杀。”
“你知道吗?在那种时候,我可不会介意被人误解什么的。我只想有饭吃,有人可以照顾我,保护我。”
陆盛后来只说,没想到你们连这个都聊了。他简单地讲了他这部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