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的脸又黑了一黑,“大人,小仙的名字是善财。”
几日后,司命星君熬红了双眼,写出太子的第一世命格。这爱别离之苦虽乃人间八苦之一,然而凡间的帝王,怀抱美人三千,帝王之爱讲究雨露均沾,这三千分之一的苦,想必也无甚太苦,既不失太子风仪,又可顺利交了这门差事。
星君大人捧着新鲜出炉的命格册子,志得意满地点了点头。
天机玄妙,深不可测。星君大人千算万算,不料想梵晔君,偏偏是个痴心绝对的情种,弱水三千,他竟只执着于手中的一瓢,对敖小鱼化身凡间的爱人情根深种,为了来世与她再续前缘,甘愿在冥界的忘川河中禁锢千年。
忘川河水孤魂满布,若是凡人的魂魄,熬不过百年,便已灰飞烟灭,梵晔君虽是神族,在其中禁锢千年,一身精纯的修为,也免不了要折损一两万年。
如此一来,待他历劫归来,进阶上神已是无望,便是想重得被折损的修为,也属不易。
天帝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对司命星君写的命格颇有不满,可究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发泄。
西海龙王趁此机会,在天帝面前,狠狠参了司命一本,把自家女儿入凡界历劫的举动,全数怪在星君大人头上。
龙王他老人家黯然神伤地跪在天帝面前,捶胸顿足地控诉道:“司命星君擅自做主,遣小女陪太子殿下入凡界历劫。小女这般花样的年华,便要经历那爱恨纠缠的凄惨一生,对日后三观的形成极为不利,求天帝为本王做主。”
天帝一气之下,一道天旨,降了星君大人三级阶品。
星君大人长长叹了口气,斜眼看了看一旁的善财童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初若不是听了这黄口小儿的话,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善财童子见大人眉眼不善,主动开口劝慰道:“大人莫要泄气,千年禁锢之期已满,太子殿下即将轮回转世,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这第二世的命格,该如何续写。”
星君大人苦笑两下,这可真是难上加难,太子殿下如此不顾一切,定要与前世爱人重遇,若这命格续写不好,待殿下历劫归来,必定也要怪罪一番。
可自从敖小鱼化身的凡人殒命后,便被龙王禁闭在龙宫,半步不得出门,这可如何是好?
正苦想中,耳边响起一声急促的呼唤。
“星君大人,大人。”
星君大人蹙了蹙眉,沉脸问飞奔而来的童子:“何事?”
“西海的公主,她,她硬闯凡生门,打晕了守门的童子,从轮道台一跃而下,说是要入凡间,赴太子殿下的前世之约。”童子急得头冒红烟,颤颤抖抖地跪在地上禀报。
星君打了个冷战,仙人下界投凡胎,须得经他定了命盘,封了仙身,若是硬生生从轮道台坠入凡间,轻则修为尽失,重则元神受损。
这可如何是好,祸事一桩接着一桩,星君大人背着手,在府宫里来回踱步,想起西海龙王那张皱纹比须发还多的脸,心下抖了一抖。
神族本无情爱之欲,自己着实仙运太盛,偏偏碰到这等奇事。
星君暗暗感叹,自己活了二十万年,终究也没有参悟,情之一字,到底为何这般迷惑心性,一放难收。
童子在一旁,轻声劝道:“小仙有一拙见,既然太子殿下与龙宫公主有此番情缘,想必是天意使然,大人也无需费神左右其命格,何不顺应天道,让一切随缘。”
事已至此,星君大人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临时做了补救,施术封了敖小鱼的仙身与记忆。然则她此时已硬闯下界,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星君大人可不敢保证。
三日后,司命星君将太子梵晔下一世的命盘定为:随缘。
☆、第112章 冷战
华辰双手撑着额头,坐在餐厅中央的长桌一侧。桌子的另一头是空的,一只水晶杯孤零零地立在桌上,杯子边缘的红色唇印,似在戚戚低语:她来了,又走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了他一个人,餐厅里温暖柔和的米色灯光,也难以照亮他黯淡的神色。
“华先生,我们将在半小时后打烊。”餐厅经理弓着腰,在华辰身边轻声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何小姐平安回到家了吗?”华辰抬起头,喃喃地问。
“是的,我听司机说,何小姐在紫荆路的蓝苑小区下的车。”
蓝苑小区,那是何夏诺以前租住的地方。
华辰心里一颤,双眼无神地望向窗外,此刻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顺着窗户玻璃流淌而下,似是一席以泪凝成的珠帘。
曲终人散,浪漫甜蜜的求婚,演变成了一场冷战。
她追问答案,他无法给出回答。她气急,近乎歇斯底里地甩开他的手,执意要独自离开。
何夏诺像一只打蔫的茄子,失魂落魄地回到原来住的小区。李明希打开房门,盯着她满面泪痕的脸,吃惊地问:“你想干嘛?离家出走?”
她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用哽咽的哭腔说:“我该怎么办,他爱的人不是我,我只是那个人的影子……”
李明希听了她大段的讲述,似懂非懂地问:“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何夏诺摇摇头,“不知道,他不肯说,但我能感觉得到,她对他很重要,一直在他心里,从来不曾忘记。”
“我好像听懂了,你发现有第三者插足,但不知道她是谁?”李明希难以置信地眨眨眼。
“我才是第三者好不好。”她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李明希表示没法理解,不以为然地说:“是假想敌吧,你的被害妄想症又发作了吗?他不告诉你,可能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说到这,她忽然捂起嘴,惊悚地瞪大双眼,“该不会……她已经死了吧!像韩剧里的剧情,爱到浓时,女主突发绝症或者遭遇车祸什么的。”
听了明希的这番劝解,何夏诺的绝望又深了一层,如果真是这样,他岂不是永远也忘不掉她了。
这天夜里,何夏诺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她与他一起骑马,下棋,背靠着背看书。梦中的男子,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但他的脸始终被笼在一团云雾中,怎么也看不清。
“啊!”她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快速地跳着。
她又梦见那处悬崖,有人死死拽着她的手,她用力挣脱那只手,跌落深渊。粉身碎骨那一瞬的痛感,将她从梦中惊醒。
出差美国的日期是三日后。白天在公司里,何夏诺冷冰冰的,华辰跟她说话,她对以公事公办的回答,两人迎面经过,她故意装作没看见他。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短信。
两个人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小桃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善解人意地问:“夏诺,你和老大吵架了?”
何夏诺看着小桃关心的眼神,顿了一下,语无伦次地说:“什么吵架?我怎么会?”
小桃叹气道:“我又不傻,你们俩,开心的时候就一起开心,现在闹别扭了,又一同苦着脸,你还敢不承认?”
何夏诺嗫嚅着,没底气地否认:“没有,都结束了,我们没什么。”
“你们可不像结束的样子哦,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冷战,应该是最坏的办法吧。”小桃叹了口气。
何夏诺默不作声,心脏传来阵阵钝痛。她在固执地等待他的回答,可他就是不肯解释半句,哪怕是骗骗自己你多心了,我哪有什么旧爱,我的心里只有你。
既然他不肯说画中的人是谁,证明他还在乎她。在这段感情中,她唯一的筹码,就只剩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她不能后退一步,身后便是悬崖。
就这样度过了难熬的几天,第二天便是出发去美国的日子。何夏诺一整天在与美亚的团队对接,确定华辰出差的行程,忙到晚上八点多。
她关上电脑,收拾好桌面,拿起包准备离开公司。刚走出两步,就见华辰站在办公室门口,定定地望着她。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何夏诺脚步一顿,转过头想走。
“等等。”华辰叫住她,快步向她走来。
僵持了这么多天,气氛有些局促。
“你脸色很差。”他沉吟片刻,关切地说。
“我很好。”她冷冷地说。
“这是你的机票和护照,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美国吗?”他递给她一个纸袋,语气可怜巴巴的。
何夏诺接过袋子,言不由衷但硬邦邦地说了句:“我不想去了。”
“你再考虑一下,我等你的回答,不管多晚。”他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眼里黯然无光。
“嗯。”她咬了咬嘴唇,想说点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华辰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脸,她竟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他愣了愣,手僵在半空。
“我回去了。”她转身出门,留下神色凄然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