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何海对江秀瑜是付了真心的,结婚之后也是什么都依着她,尽自己所能去满足她所有要求,不让她为生活奔波,也不舍得她在外面受一点委屈,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可最后江秀瑜却为了一个“钱”字背叛他们的婚姻。
如果江秀瑜没有跟沈岳林偷情,或许何海不会出车祸弄得一条腿残疾,更不会潦倒半世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我爸这些年已经什么都不想,不想赚钱不想过日子也不考虑自己的身子,可他心里还有我妈。”
末路残喘,这半生的心酸和孤苦无依,内心深处却还藏着多年前那份热爱,可这份热爱早就冷却,成了世俗里一枚不堪诱惑的泡沫。
值得吗?
不值!
可世上的事有多少能够算得清楚?爱或不爱都是自己的事,能不能放下,能不能醒悟,别人都帮不了你。
何欢趴在周沉怀里哭了很久,他也不避嫌,站在那搂着何欢哄了好久。
灵堂上的烛光与灯光交映,许多在旁边看着的人都无法相信周沉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于玮彤见那番场景,也红了眼眶将头别过去。
夜里只留了几个人下来守灵。
何欢又跪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白,周沉哄着她吃了一点东西,又喝了半杯温水。
临近天亮的时候她有些撑不住,被周沉抱着,将头支在他肩膀上眯了一小会儿。
灵堂上的那个男人始终在照片里看着这一切,看着江秀瑜的虚伪和作势,也看着何欢的悲痛欲绝,更看着周沉的体贴温柔。
第二天上午是遗体告别会,火葬,下午骨灰葬入墓地。
这些仪式都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参加,不过沈岳林和江秀瑜没有再出现。
何欢此后一直没再哭,身子却像被吹了气一样,轻飘飘的感觉随时会被风吹得飞起来。
于玮彤和周沉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丧礼完成,立了碑。
她的父亲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所有人都离开,墓碑前只站了何欢一人,而周沉站在她不远处的地方,看着那小小的人影在碑前站了一会儿,最后从包里掏出一瓶何海常喝的烧酒出来。
她拧开瓶子,将烧酒沿着墓碑撒了一圈。
“爸,你解脱了,我陪你喝一点,以后再也没人管你抽烟喝酒。”
何欢说着便就着瓶口连喝了几口,呛辣的液体烧得喉咙都疼,可是身子却热起来,连带眼眶也红了。
她将嘴边上的酒抹了抹,半瓶烧酒被她顿到墓碑前面。
碑上写着“何海”的名字,贴着何海的照片。
正如何欢所说,他终于解脱了。
离开墓园的时候何欢脚步很快,周沉始终跟在她身后。池以乐血。
“能陪我再去一个地方吗?”她突然停下来问。
周沉点头:“可以,想去哪里?”
☆、393 巷子,不舍丢她一个人
青衣巷的拆迁工程已经进入尾声。
城市现代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轮子,碾过去如履平地,片甲不存。
数月前还房屋密集的居民区,如今也只剩一片废墟。
短短几十天时间便拆光了这里上百间屋子,或许再用一年时间。这里已经高楼林立。庄找医弟。
一切都来得那么快,悄无声息却又翻天覆地,改变了所有的一切,仿佛仅仅只是一夜之间而已。
“都拆光了吗?”何欢站在那一大片废墟面前问。
周沉点头:“按照项目进程,明年二月开始动工打地基。”
她笑了笑。淡淡的,情绪看不上是悲伤还是其他什么。
周沉只是觉得站在废墟面前的何欢显得特别单薄脆弱。
对,脆弱。
以前虽然她也是小小的个子,可从未让周沉觉得她脆弱,她身子里面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在遇到挫折的时候总能爆发抵抗,可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突然让他看出“脆弱”。
“我家的房子也拆掉了对吗?”她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
周沉用手刮额头,半饷。
“应该是全部拆掉了,还有一些家具家电,我也帮你做主处理了。”
这些都是小事,何欢不会在意,反正那屋子里被烧光了,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能不能陪我过去看看?”
“可以。”
周沉见何欢的情绪还算稳定。答应带她进巷子。
其实已经没什么巷子了,巷子的墙都被拆光了,整片青衣巷已经成为一块视线平视的荒地。
路也没有了,周沉只能拉着何欢的手小心翼翼地从废墟上翻过去。
周沉其实也已经辨别不出哪个位置是以前何欢家的房子,但是何欢知道。
她永远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哪个方位,即使已经变为一摊废墟和灰烬。
两人走了几分钟。周沉其实已经摸不到方向,完全跟着何欢走,最终何欢停在一片废墟前面。
“到了。”
“到了?”周沉抬头,依稀辩出这应该就是何欢以前家的房子,因为废墟上扔着被烧黑的门框和窗棱。
“知道为什么我要来这里吗?”何欢站在废墟前面问周沉。
周沉不说话。
何欢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我爸生前一直不肯在拆迁协议上签字,即使你们把赔偿金提高了近50%,他还是不肯点头。村子里的邻居都说他傻,只有我知道,他不是傻,他只是在等,等我妈有一天能够回来。”
何欢往前走了几步。离废墟越近了。
周沉不吱声,听她说下去。
“他知道这些年我妈在沈家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沈家上下还把她当一个外人,因为她没有替沈岳林生孩子,不过沈岳林也不会让她生,因为当年他们都彼此达成协议的。我妈进沈家,可以。沈澈和沈明月同意了,但前提是我妈不能和沈岳林有孩子……”
周沉怔住。
万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那你妈居然肯答应?”
“不答应又能如何?她当时一心想着要走出青衣巷,过有钱人的日子,所以只要能够嫁给沈岳林,让她顺利当上沈太太,她什么都可以答应。”
可事实呢?
她确实顺利当上了沈太太,但只是担了一个虚名,连下人都未必把她放在眼里,沈家随时可以把她扫地出门。
这些年江秀瑜在沈家受的委屈不比何欢少,何欢都一一看在眼里,但是她并不同情。
当初一切都是她自己做选择的,抛下深爱她的刚出了车祸的丈夫,抛下这个家。
“其实我知道。”何欢回头看着周沉,苦笑一声,“如果当初不是我爸逼着她把我带去沈家,我妈绝对不会要我。她已经做好了抛夫弃子的打算,可是到了那边又如何?她心心念念的有钱人家,大户人家,根本不把她放眼里。我爸知道她在那里吃苦,所以一直守着青衣巷这个家。”
何欢的目光虚虚浮浮,眸子闪了闪,似乎看向了远方。
“我记得有次我爸喝醉了,跟我说漏了嘴。他说他会等我妈回来的,我妈总有一天会在沈家过不下去,所以他要守着这个地方,守住这栋破屋子,这样至少我妈无路可退的时候还有一个遮身之处,至少还有一个家!”
可惜江秀瑜执迷不悟。
或许那天她去医院看何海的时候说了什么话,比如她不会再回去,比如她会耗在沈宅耗到死,这些话让何海半生的等待都成了一场泡沫。
他其实早就生无可恋,能够听江秀瑜亲口说出来,他才能走得彻彻底底。
何欢狠狠抽了一口气,风吹得厉害,她将吹乱的头发都拨到耳朵后面去。
“我妈始终不明白,破砖烂瓦,有时候要比豪宅豪车温馨得多。”
可惜现在她父亲走了,房子没了。
何欢闭上眼睛,眼泪掉下来。
周沉站得那么远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悲恸之气,站在废墟前面的小小身子显得孤独又脆弱。
“何欢…”他走过去揽住她的肩。
何欢看他一眼,通红的眼眶里全是泪渍。
“周沉,我没有爸爸了,没有亲人了,没有家了……”
她用那双哭过之后越发纯黑的眼睛看着周沉,简直要了他的命。
周沉忍不住将她拥到怀里,轻吻她的额头和鼻子。
“没关系,你还有我。”
就因为这句话,何欢返身抱住周沉的腰,在他怀里失声痛哭出来。
幸好还有你,幸好还有你。
从青衣巷回去的路上,何欢接到沈澈的短信。
“我知道你从小就很坚强,逝者已逝,好好保重自己。”
简单的只言片语,却给了何欢些许温暖和勇气。
她知道父亲的丧礼从头到尾沈澈都没有出现,当天沈岳林和江秀瑜来吊唁的那天也跟周沉提了一句,只说沈澈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所以就不来了,但这个理由无法成立,何欢知道他在避着自己。
何欢看完那条短信,一字一句地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哥,谢谢,我会保重自己。”
输完之后她按了“发送”键。
消息很快传到沈澈手机上,他看到她依旧喊他“哥”,嘴角扬了扬,心里说不出是何种心情,介于酸楚和愉悦之间,但有一点他能够确定,彼此此时的心境都是异常平静的,内心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