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秦,沈家那边有人来过么?”周沉将方秦喊到门口问。
方秦摇头:“没有,沈家那边暂时还没人过来。”
周沉没再言语,眼神渐冷。
可说曹操曹操就到。
周沉还没进屋,只听到身后有人恭敬地喊他:“周先生…”
沈岳林带着江秀瑜一同过来,那会儿已经临近7点,早就过了宾客吊唁的时间。
周沉和方秦相视一看,自然明白沈岳林为什么要挑现在过来,目的就是为了避开宾客高峰期,毕竟来吊唁自己老婆的前夫也不是光彩的事。
不过到底他还是来了。
江秀瑜与沈岳林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何海,不是没机会见,而是他完全不想见,不屑见。
在沈岳林的心目中,何海就是个市井无赖,穷人刁民,跟他见面有辱自己的名声和社会地位。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亲自来吊唁。
沈岳林在门口跟周沉打了招呼,带着江秀瑜进了灵堂。
旁边早有人给他们递了香,他和江秀瑜两人一前一后祭拜叩首。
灵堂之上是何海十多年前的照片,那时候他还没出车祸,身体健壮,眉目尚且清朗,面带微笑,怔怔看着灵堂之前的一对人。
或许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沈岳林,这个夺走他妻子的男人,几乎毁了他的一生,却在自己的灵堂之上与他第一次相见。
“何欢,节哀顺变,别太难过了,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沈岳林吊唁完之后去跟何欢打招呼,态度十分恳切。
何欢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如死水,毫无波澜。
沈岳林也只是过来走个过场,所以何欢的态度对他而言无所谓,他在乎的是周沉的态度。
江秀瑜始终跟在沈岳林身后,不过她眼圈是红的。
“欢欢…”喊了一声眼泪就掉下来了,不知这眼泪是为灵堂之上那个男人而掉,还是单纯地掉给何欢看,“你爸这样我很难过,但是你以后的路还长。妈希望你坚强一点,尽早从悲伤的情绪里走出来。”
江秀瑜的声音细细绵绵。
练过戏曲的人都有一副好嗓音,加之感情到位,听上去更是悲恸伤心。
不过何欢却隐隐笑了一声,她跪了一天,终于想站起来,无奈双腿发麻,站一半就要软下去,幸亏被旁边的周沉扶住,架住她的一侧手臂把她扶起来。
“妈,你哭了啊?”
江秀瑜一愣。
这是这十六年来何欢第一次喊她“妈”。
江秀瑜的眼泪掉得更急,话都激动得说不出来了,可是何欢的下一句话却顷刻将江秀瑜打入谷底。
“你怎么好意思哭?你怎么有脸在这里哭?”
☆、392 下葬,当面演戏
“你怎么好意思哭?你怎么有脸在这里哭?”何欢冷飕飕地看着江秀瑜。
“滚!”
“欢欢……”
“这里不欢迎你,我爸也绝对不想看到你带着这个男人来看他!”何欢的目光扫过沈岳林。
沈岳林一时失语,看在周沉的面子上只能强忍怒气。
江秀瑜有些气不过去。
“欢欢,你怎么说话呢?沈伯父是看重你才会来出席你爸的丧礼,你……”
“滚!”何欢觉得此时眼前的女人面容狰狞到令她恶心。“在我还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时候赶紧带他滚。”
“何欢……”周沉已经感觉到面前的人开始隐隐发抖,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何欢依旧死死盯住面前的江秀瑜,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江秀瑜抹了一把眼泪,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沈岳林却制止住:“秀瑜,少说两句,我不会跟一个孩子置气的,更何况她爸爸刚走,情绪失控也是难免的。”
说得好像多宽宏大度一样,何欢冷笑。嘴里只重复一个字:“滚!”
当着众人的面,江秀瑜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赶,江秀瑜脸上有些挂不住。
“欢欢,我知道你爸走了你心里很难过,情绪失控也是难免的,但你不能这么不懂事!我跟沈伯父来也是关心你。”
“我不用你们关心,不用你们虚情假意!”
“看看怎么说话呢?越说越过分!我跟你沈伯父怎么就虚情假意了?”江秀瑜眼圈又红了,完全想不通她哪来的这满心委屈。
何欢只能看着江秀瑜虚伪的脸冷笑,她果然是演戏出生,戏里戏外都有高超演技。
“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说说你爸这么多年都干了什么?他有管过你死活吗?他给过你一分钱生活费吗?你念到高中毕业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你沈伯父在帮你出!”
江秀瑜那天也不知哪根筋错了,横竖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帮沈岳林说话。
周沉听到江秀瑜这么说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他留言何欢清冷的眸子,里面沉黑一片。
“那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当年把我带去沈家?谢谢你让我过了十六年担惊受怕,寄人篱下的日子?”
一句话便把江秀瑜说死。
旁边的沈岳林听不下去了,帮腔:“何欢你这话就不对了。好像这十六年来伯父也没亏待过你吧。”
“是没有亏待过!”
“那不就好了?你当初跟着你妈嫁到沈家来,我也没排斥,在一起共同生活这么多年,我也早就把你当成了一家人,所以你这账算得可有些让我冤啊!”沈岳林替自己鸣不平。
何欢连冷笑都没有了。
她原本就应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跟沈家人扯皮,可是内心的痛苦和委屈让她憋不住。
既然他们要算账,那么她就来算一算。
“好,我谢谢沈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也谢谢沈家人的不嫌弃。我爸既然已经不在了,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再提。我只想问她一句话!”
何欢又将目光停留到江秀瑜脸上。
江秀瑜被她看得心里发慌。
她一直想不通,自己这么懦弱怕事,怎么生出来何欢如此倔性子的女儿,小小年纪一双眼神就能剐人心。
“为问你,你那天去医院看我爸,跟他到底说了什么?”
何欢一问,江秀瑜目光立即闪躲。支支吾吾:“没…没…什么啊!”
“没什么他会突然出事?没什么他会在见过你几小时之后就深度休克?”何欢咄咄逼问。
江秀瑜不敢面对她,眼睛一直偷瞄沈岳林,这些小表情全部落在周沉眼里,看来这女人隐瞒了什么事。
果然,沈岳林有些恼怒地问:“你去医院看过他?你不是跟我保证过,不会跟他再有任何关系吗?”
“没有…岳林,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怎样?”
“我只是…只是看他可怜…而且欢欢也希望我去看他,而且你知道的,他当时情况已经很不好了,我去见他也没说上几句话…”江秀瑜极力撇开自己和何海的关系。
何海的遗像只在她一米之外,正怔怔看着她。
好歹是六年的感情,她与照片上的男人还有一个共同孕育的生命,可到最后她竟然这么说他。
何欢这一路都没有哭,从医生宣布何海死亡,再到举办丧礼,她真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可是现在看着江秀瑜在灵堂上向沈岳林极力解释,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滚,滚,全部滚!”她指着还在解释的江秀瑜。
周沉感觉到她的情绪已经濒临爆发点,双手都裹住她的肩膀稍稍稳住。
“何欢…”
“滚,滚!让他们滚!周沉,你让他们滚!”
他们根本不应该在丧礼上出现,江秀瑜更不配去见何海最后一面。
周沉感觉到身前的人剧烈颤抖,知道她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抱歉,沈总,沈太太,何欢情绪不稳定,我替她感谢二位能够来,不过现在这情况,我觉得二位还是尽早离开吧。”周沉依旧维持礼仪,但话里的意思已经说得挺重了。
江秀瑜气得面色发红,沈岳林忍气吞声。
“周先生说得是,那我们就不多扰了。”
告辞离开,两人都有些灰头土脸。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灵堂里面,何欢僵直的脊背才稍稍一软,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到周沉胸口。
“好了,他们走了。”周沉也不顾众人在场,将脸埋下去贴到她耳边哄。
何欢的眼泪依旧掉个不停,止也止不住。
“我错了,我不应该叫她去看我爸,…我爸是见过她之后走的…我爸心里怨恨她,可又放不下…如果她不去见,或许我爸不会这么快走……”
何欢语速极快,歪在周沉怀里喃喃自语。
周沉将她的身子翻过来,替她擦眼泪。
“傻丫头,你不能这么想。这跟你没有关系…”
可是她心里转不过这个弯来,眼泪簌簌往下掉,周沉越擦越多,最后他也索性不擦了,伸手将她裹入怀中。
“好了,别胡思乱想,再哭眼睛都肿了。”
何欢乖乖地趴在他肩膀上摇头,身子却战栗不止。
“我哭不是因为我爸走了,而是替我爸不值,你懂吗?我替他不值…”
或许这世上最悲哀的不是生命消逝,而是你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而对方却从未把你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