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叶孤城将全部的精力与寄托都放在剑术上,他的剑与西门吹雪的剑仍是不同的。西门吹雪的剑,是世上最无情的剑。无情,因而没有破绽,所以可怕。而叶孤城的剑,犀利、孤高,却饱含执念。正是这种微妙的差别,使得花满楼在怡情院救下欧阳情之后与他交手时,虽然眼睛不便,却也能辨别出与自己交手的人不是西门吹雪。
也正是这种执念,使得叶孤城的剑气不够纯粹,最终败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
决战之夜,洞悉了霍休阴谋的陆小凤告知西门吹雪,与他对决的那个叶孤城其实是假扮的,真正的叶孤城在皇帝寝宫准备行刺皇帝。与此同时,花满楼、陈圆满和司空摘星已经先行一步到了寝宫,以防万一。
当叶孤城看到西门吹雪出现在自己面前,并出手接住了自己刺向皇帝的那一剑,他便知道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为什么?”西门吹雪只问了这样一句话。
叶孤城感到愧疚,也感到惋惜。西门吹雪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丑陋不堪的内心——借比剑之名,行杀人之事。这是对剑道的玷污,也是对对手的不敬。他一直自诩为一名剑客,忠于剑道,却在不知不觉中沦为了一个卑鄙龌龊的小人。他已经不是一名合格的剑客,他为自己不能与西门吹雪进行一场真正的对决而感到惋惜,长久以来的心理防线似乎就在那一瞬变得脆弱不堪。虽然西门吹雪出于惜才之心,要与叶孤城再次正式决战,可那时的叶孤城已经不是剑客叶孤城,结局自然不言而喻。
死在西门吹雪剑下,是叶孤城最后的尊严。
一众大内侍卫眼睁睁地看着西门吹雪抱着叶孤城的尸身离去,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均只觉得那一袭白色背影更加清冷、孤傲,仿佛那种寂寞,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够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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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暂且不要去理会他们的恩怨,来算一算我们的帐如何?”皇帝寝宫中,花满楼一行人将皇帝救护在身后,陆小凤则向对面的老者询问道。
这老者便是失踪多时的霍休,自他在南王府发现了陈湛的身份,得知事情有变,便囚禁了陈湛,夺走陵川血莲,逃往京城,藏在皇宫中,无怪他销声匿迹,连司空摘星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探到他的藏身之所。
霍休冷笑一声,似乎很不甘心,“你们确实有两下子,不过老头子也不是那么容易言败的人。”
“少废话,陵川血莲呢?”陈圆满厉声问道。
“呵呵,呵呵呵呵,”霍休阴阳怪气地大笑道,“它在这里,你要来拿么?”霍休指着自己的肚子说道。
“你......你把它吃了?”陈圆满简直气急。
“老头子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财富,若是不多活几年,岂不是亏大了?”霍休笑道。“传说陵川血莲能‘生死人,肉白骨’,它延年益寿的功效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就让老头子来帮你们验证一下。”
“既然已经活了一辈子,也是时候该好好歇一歇了。”花满楼的语气难得的强硬,他不喜欢杀人,可霍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若还任他这般猖狂,天下不知还有多少人要无辜枉送性命。
所以这次,花满楼没有犹豫,话音一落,直接施展流云飞袖向霍休攻去,陆小凤、司空摘星和陈圆满也几乎同时发动攻势。霍休见势不妙,突然急速向皇帝寝宫里间退去,那里似乎有机关,可霍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启动。
“这里的机关暗道已经被朱停处理了一番,是不是很结实?”与霍休连拆三招,险象环生,可陆小凤还不忘调侃霍休。
“朱停?”霍休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
“是,朱停。”陈圆满道,“不会再发生青衣楼那种事了。你作孽太多,欠下的债还都还不清,今天我们把这些帐一起了结,还算是便宜你了。”
说话间,她皓腕一扬,无数细小暗器纷纷射向霍休,那些暗器因反射了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变得亮而炫目,使人不禁眯起眼来,阻碍了视野。
片刻之后,待寝宫中响起一片丁丁当当之声,皇帝连同侍卫才惊讶地发现,霍休表情狰狞,睚眦尽裂,似乎还无法相信发生了什么,却已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因为陈圆满发射出的一把铜钱,已经被花满楼用流云飞袖、陆小凤用灵犀一指纷纷嵌入了霍休周身各处要穴。
霍休这辈子唯一不会往外推的,大概只有钱了。
“现在你明白了吗?你死之后,就连这几枚铜板都带不走,如此处心积虑又是何必呢?”陈圆满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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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紫禁城决战之夜过后,京城里难得平静了一段时间。皇帝因铲除叛贼,好不容易保住了皇位,龙颜大悦之下要赏赐陆小凤一座京城重地的大宅子。可陆小凤就是只圈不住的凤凰,推脱说自己就喜欢到处扑腾,婉言谢绝了皇帝的赏赐,跟着花满楼溜溜达达回到了江南,赖在百花楼里不走了,每天喝喝小酒,看看热闹,活得倒也舒服。
花家上下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府里因陈湛和陈圆满的到来,每天热闹得就像过节。用花老爷的话说,陈湛兄弟和圆满侄女好不容易终于回到花家了,咱们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搞得风流浪子陆小凤黯自神伤,总觉得自己这个被遗忘的外人还是乖乖呆在百花楼里,不要去花府搅局的好。
“陈兄弟,圆满,快来歇一会儿,别忙活了!”花夫人招呼道,她一扫先前因中毒产生的颓态,近来越发脸色红润起来。
陈圆满闻言笑道,“您的脉象已趋近平和,看来之前都是我医术不精,您体内的毒怎么也拔不干净,可我爹爹一来,情况就完全好转了,还望您不要怪我。”
“哪里的话,你们父女俩的大恩大德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们!”花夫人连忙说道。
“就是,你们一来,不只内子的病情好了许多,就连七童多年不治的眼疾都快好了。你们呀,就是花家的福星啊哈哈哈!”花如令抚胡爽朗大笑道。
“说到七哥的眼疾,我还要再去看看,你们几位先坐,我去百花楼了。”陈圆满与三位长辈告辞,转而到百花楼去给花满楼进行针灸治疗。
陆小凤赶紧捂着眼睛从百花楼退出来,他想自己可能真是上了年纪,里面那一对男女不是说要治病么,这么眉来眼去蜜里调油的,眼睛能治好么?
这时正值隆冬,北风一吹,让黄金单身汉也不禁感到一丝老光棍儿的凄凉。
正想着,忽然听到,“大叔,干嘛捂着眼睛?你也得眼疾了吗?”
“呸呸呸,臭丫头少诅咒我!”陆小凤皱眉看着陈有馀端着一盘子热气腾腾的桂花糕朝他走过来,不由分说拿了一块塞进嘴巴,香甜软糯,暖暖和和,好吃!
“里面那男人在调戏你姐姐,有什么感想?”陆小凤不怀好意地问道。
“早该如此。”陈有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
“我爹一直都没提过姐姐的婚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变成姐夫......”陈有馀仰天长叹。
“是啊,长路漫漫兮......”陆小凤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是你爹不喜欢花满楼?”
“不可能!我爹都跟姐夫彻夜长谈过一番了,我打探的时候爹说的全是姐夫的好话,不可能不满意。”
“那怎么回事?”陆小凤摸着胡子迷惑不解,“我手里攥着红包都送不出去,手好痒啊手好痒。”
“可能是我爹最近治病太费神了吧,总是一副很累的样子,所以才没时间关心别的事情。”
“是,我最近也觉得陈伯父的脸色很差,是不是身体还没完全好?”
“今天晚上我和姐姐再去瞧瞧我爹,他总是这样,一治起病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陈有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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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陈圆满结束了花满楼的眼疾疗程,回到花如令为自己和爹爹、妹妹专门辟出来的别苑。院中一片幽静,有馀去为爹爹准备夜宵,陈圆满看到爹爹的房间里亮着灯光,便走过去,推门进了房间。
“爹,是我。”
“哦,圆满回来啦。”
“嗯。”
“花满楼的情况怎么样?”
“七哥恢复得很不错,现在眼睛已经能见到光和移动的物体,我想假以时日,肯定能复原的。”一提到花满楼的病情,陈圆满就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喜欢他么?”
“诶?”没想到自家爹爹问得如此突兀而直接,陈圆满愣住了。
“爹爹觉得他是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