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苦口,”窦漪房盯着陈娇,尹姬是从来不怕喝药的,当年她赐的避子汤,尹姬也是从来都不皱眉的一口喝光。陈娇如此怕喝药,模样……也不像是装的,“当年先帝不肯喝药,你不是小大人一样劝他吗?怎么轮到自己就不懂这个道理了呢?”
“舅舅当年病的重,不喝药怎么行呢?我又没事,才不要喝药的。再说了,舅舅那么一个长辈都不喜欢喝药,阿娇不喜欢喝药,这一定是因为外甥女像舅舅!”陈娇说着,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行了行了,”窦漪房看她神情不似作假,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怕苦的小姑娘,“既然如此,你就回去歇息,若是明日身子还不爽,可不准因为怕喝药不宣御医,知道吗?”
“阿娇明日一定就好了!”陈娇露出小女儿情态,“就算是为了不喝药,阿娇明日也一定好起来。”
“好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陈娇由锦瑟扶着:“儿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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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回殿后并未歇息,所谓头晕、身子不爽,不过是诳太皇太后的罢了。秋蝉人头未到,窦漪房必然心中不悦,刘彻此次抬出律法和老祖宗来,想必她一定会被堵得哑口无言。这样的场面,若是陈娇在,插话不是,不插话也不是,搞不好,窦漪房还会将怒火牵连到她身上。因此,她干脆称病,躲开这件事情。
何况,这几日,为了李陵和秋蝉的事情,陈娇确实也烦了好些日子,如今事情解决,她也能睡个好觉。只可惜,她是想喘口气,偏偏事情却不放过她。
先帝是正月驾崩的,三月,她嫁进了皇宫,成了皇后,如今,十一月,离刘彻登基,很快就满一年了。
时间匆匆,她现在已经将椒房殿和宣室殿稳稳地控制在自己手里,其他宫的人,她凭借皇后的身份,不是她的心腹,可也不属于宫中任何人。至于窦漪房的宫里,虽然□□钉子不难,但要塞到窦漪房身边,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件事情,只可能缓缓图之。相比之下,在梁王那里安排人,可要简单得多。
“娘娘。”流年将密信交给陈娇,“一封是大公子的,一封是王爷的。”
“王爷?”陈娇呼吸一滞,自从刘彻登基,十一个月,她与刘非几乎断了所有往来,尤其是往日的书信。
深吸一口气,陈娇先拆了刘非的信。
一如既往熟悉的字迹,说得却不再是那些趣事亦或是关切之语。
信是用纸书写,陈娇轻轻捻了捻纸张的厚度和质地,这纸张,已经和后世的宣纸有好几分相像。凭借一份连配比都没有的方子,陈礼终于研究出了纸。
陈娇看完两人的信,将信纸用火烧了。她看着燃烧的火苗,久久陷入沉默。
她一直想着如何嫁祸窦家,却没想到,还没等她出手,有人已经自己送上门来。
“流年,”寂静的宫殿里,猛然响起了陈娇的声音,“临摹的人,找得怎么样了?”
“娘娘是指临摹笔迹的人?已经找到了,只是王爷说此人还不足以相信,所以还需一些时日。娘娘现在要用他们?”
陈娇转着手里的茶杯:“那就再留他一段时间。”
流年没有多问,她虽然不知道娘娘说的“他”是指谁,但她既忠于陈娇,那么凡是她吩咐的事情,她就必定全力做好。
“过两日,想个理由,找东方朔来见我,我们先来解决卫子夫。”
“喏。”
☆、晋江独发
三月出嫁,如今半年有余。陈娇想,她和刘彻至今还没圆房这件事情,一定会被太皇太后拿捏住。卫子夫进宫的时间也快半年了,她想,到时候了——到时候把卫子夫放在刘彻身边了。那么,还在宣室殿的素心要怎么处理呢?
陈娇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从刘彻回长安,到刘彻登基,再到李陵的事,每一次和窦漪房的较量,她和彻儿联手都只是险胜,还好她的目的从来就不是直接打垮窦漪房,而是利用梁王。
傍晚的时候,江都王的信告诉了她梁王频频和匈奴人见面的事情。只是梁王也颇为小心,每每和匈奴人见面,都是亲自前去,至今只有过两封书信往来,证据并不足够。陈娇也并不着急,对付不了梁王,正好腾出手来先处理了卫子夫。
“娘娘,快去通知娘娘,我有大事要禀报!”
“郭大人,娘娘已经睡了,您有什么急事,明天再来吧!”
陈娇听外面闹闹嚷嚷的,叫来锦瑟:“出什么事了?”
“郭舍人郭大人说有急事要见娘娘,”锦瑟撩开帘子,手里举着一盏灯,“流年姐姐正拦着不让他进呢!”
陈娇看屋外漆黑一片:“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已经过了。”
陈娇从床上起身,锦瑟忙替她取了一件披风帮她披上:“娘娘是要见他?”
“让他进来吧!郭舍人虽然是个马屁精,但若不是急事,想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特地来,更是一定要见到我。把屏风架起来,让他隔着屏风跟我说吧!”
“喏。”
锦瑟叫来两个守夜的太监,等他们把屏风架起来之后才让郭舍人进了椒房殿。
一进来,郭舍人连行礼都顾不上:“娘娘,您快去宣室殿看看吧!”
宣室殿?陈娇有些着急:“陛下病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是你出大事了,娘娘。刚刚我去找九哥,结果……结果……”
“结果什么?”郭舍人的吞吞吐吐让陈娇更为不爽,“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结果……结果看到娘娘娘家的那个侍女,就是那个叫什么心的,她……没穿衣服和九哥躺在一起,九哥的手,还放在她身上!”
陈娇怎么都没料到会是这种事,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是说,素心爬上了龙床?胆子倒是不小。”
“娘娘……您……”郭舍人瞧不见皇后的表情,心里也没底,又生怕皇后发怒牵连了自己。
“彤史那里记了没?”
“这倒是没有。”郭舍人道,“宫人们都在外面伺候,房间里只有九哥和那个素心。只不过,太皇太后今天晚上给陛□边派了一堆宫女,娘娘,太皇太后正巴不得有人能够……”
“行了,”陈娇打断了郭舍人,“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今晚就在宣室殿外候着,天一亮,你就进屋里去,给我仔细瞧瞧这床单上有没有血迹。还有,你替我去看看,那个卫子夫,是不是也去宣室殿了。”
郭舍人问:“那素心的事情彤史那里要不要记?”
“这个问题,你得问陛下。若是陛下说记,那便记;若是他说听我的意思,那便不记。不过呢,不管记不记,都得让皇太后知道。”
“可是……”郭舍人不解,“可是皇太后知道,那太皇太后那里不就知道了吗?”
“知道是一回事,记录,又是一回事。”陈娇对刘彻临幸素心的事情并没有太意外,她清楚,早晚有一天,即使不是素心,还会有其他人,“行了,我困了,你退下吧!”
“喏。”
郭舍人退了下去,陈娇却只是坐在榻上,既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娘娘,您……”流年试探地开口,“夜深了,您要不要去歇息?”
“歇息?怎么歇得了?”陈娇叹了口气,“锦瑟,你回去睡吧,留流年陪陪我就好。明天早上,给我备些粥,再做两个皇太后喜欢的点心,随我去给她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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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给陈娇倒了一杯水:“娘娘若是心里不舒服,说出来就好了。”
听到流年的话,陈娇反而忍不住笑了:“彻儿是皇帝,三宫六院本来就是在所难免。我烦恼的,不过是……”
不过是好好一步棋,就这么被打乱了。
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陈娇道:“明日你回府一趟,帮我要一副安神的方子,做成药丸。若是日日煎服,太皇太后会起疑。还有,在宫女里找一个和我身形有八分相似的人,调到椒房殿来。既然太皇太后给宣室殿派了一批宫女,那我椒房殿只用太监的规矩,也正好改改。你记得,让锦瑟再去给我挑几个模样好的,‘贤后’要做的事情,可真是不少。”
“喏,”流年虽不清楚陈娇的打算,但也不多问,“娘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给我倒一壶酒来吧,我现在算是懂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句话。”
流年不解:“娘娘?”
见流年疑惑的表情,陈娇并没有打算解释什么是杜康,她一手托着酒盅,待流年将酒盅倒满,才小口地抿了一下。
“流年,卫广这个人,你有没有见过?”
流年摇了摇头。
卫广也是卫子夫的一个弟弟,本来陈娇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在御林军里发现了他,对过生平经历还有年龄等,都和卫子夫的弟弟对得上。
“卫子夫两个姐姐都在平阳公主府当差,你说,太皇太后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卫子夫会乖乖地当她的眼睛,当她的耳朵?还是……”
还是太皇太后和平阳公主达成了某种交易?
陈娇一个人独自思索了很久,流年站在她身后,知道她酒意上头抚了抚额,才扶住她:“娘娘,要不要去休息?”